第169章 过去(2 / 2)
“也许这和他们的家族病史之类的有关,总之廖沙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大概以前也发生过。”
“我在这里看着她,你快点过去。”
【【【【【【】】】】】】
845年,无比燥热的天气,蝉仿佛没完没了地尖叫着。
阳光照在远处白色的十字架上,宣示着这里是小教堂,神圣的居所。
小教堂里,阳光透过拼花的彩色窗户,照亮了台上牧师的所在,也把背景墙上那垂死的神照得分明,身体像是自然的发出了金色的光泽。
台下的教众们听着台上牧师死板而毫无起伏的祷词,所有人都带着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们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他们对神有多虔诚,只是因为等牧师布道完毕之后,教堂会发给每个人一个苹果。
教堂的最后面的几排椅子是空着的,只有个小女孩独自坐在那里。她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比其他人更破旧。
她仰着头,遥遥地望着那金色的雕像。
在一群人中,只有她是抬着头的。
小教堂的门没有关紧,她依旧可以听到从门后面传来的窃窃私语的声音。
因为觉得她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便更大了些。
“把她送走?现在说这个干什么?要是被宪兵发现了怎么办?”
女声响起,
“但是你看到她的眼神了么?我看到她的眼神就不舒服,像是没有感情一样。”
“又是个聋子,什么忙都帮不上。”
男声说,
“只要给她口饭饿不死不就行了么?再说了,还有房子和田地……”
他说到后半段,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再说了,她哥哥已经死了,现在把她送到那里去,精神病院不会要的吧?说不定要怪我们抛弃孩子?”
女声不服气地争辩着,
“就是为了房子……要是她长大了,要要回房子怎么办?到时候我们住在哪里?”
“再说了,继续留下她干嘛,反正她那个身板也养不好,让人家看见丢我们的脸,还以为我们是坏人呢。”
“我都打听了,精神病院里还有个阿克曼,是个疯子。就让他去当她的哥哥好了,也算是给她找个好归宿。精神病院里包吃包住的,还有人陪着她,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么?”
男声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不会被发现?”
女声说,
“我们也快搬家了,她不知道新家地点的。现在不走,以后可要砸手里了。”
男人从门缝里鬼祟探出头来,看了那个安静坐着的小小人影一眼,缩回去,
“幸亏她是个聋子,人又有点傻。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幸运。”
女声说,
“好了,我们快点进去,一会儿能领三个苹果呢。”
“能在这里歇歇脚也挺不错,还有椅子坐。”
他们经过女孩身边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下她的脸。
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男人低声说,
“真幸福啊,什么都不知道。”
湛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是一抹淡淡的金色光芒。
雷娜塔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已经黯淡了下来,只在墙壁边上留下一抹金黄。
她的怀里抱着灰色的小熊。
小熊并不大,甚至有点破旧,毛已经秃了,额头上像是做手术一样被缝了歪歪斜斜的几针。
地下都市的小熊大多都是如此,质量不好,总是需要缝缝补补。
她把小熊举过头顶,盯着小熊漆黑的眼瞳。
但,这是她最珍惜的宝物,是她拥有的第一件东西,也是被爱的证明。
她闭上了眼睛。
关于世界的记忆,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大概是,垃圾堆吧?
阳光下,僵硬的流浪狗尸体在她眼前,发出腐烂的味道,那味道强烈到甚至有些刺目。
果皮,朽坏的家具腿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甚至中间还有一副完好的画作。
这里是垃圾堆,这里有的,是人们曾经需要,后来又抛弃的东西。
隔着流浪狗的尸体,她跟对面的洋娃娃对视。
洋娃娃缺了一只眼珠,线头就那样从原本是眼睛的地方露出来,身上也脏兮兮的。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洋娃娃。区别只是这只洋娃娃或许曾经被主人抱在怀里,而她却从未得到过这些。
远处,管理垃圾场的大妈带着一帮人走了过来,大妈骂骂咧咧,
“竟然把小孩丢在我们垃圾场,我们垃圾场可不是处理这个的。要是死在我们这里多晦气啊。”
她的身后跟着的两人陪笑,
“不是故意丢的,肯定是小孩自己走丢的。”
“我们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在最后面,穿着宪兵制服的男人懒洋洋地皱了皱眉头,
“既然找到了就把她带回去吧,别再添麻烦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有下一次……哼哼……”
他根本不想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这个大妈闹得太不像话了,已经打扰到他喝酒了,所以他才过来的。
至于什么家庭争端?他才没心思去处理这些,上面又不会因此多给他加班费。
他不是对扔小孩有异议,而是对这对夫妇在自己辖区里扔有异议。
不管世上发生什么,总之别找上他就行。
刺眼的阳光中,人声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然后就是一声怒吼,
“还不滚?”
因为计划失败了,对于这个摆脱不掉的麻烦,他们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就算她听不到,当然也会看人的脸色。
她起身,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她再度抬头,就看见了金色的圣像。
神被钉在十字架上,头微微垂着。
神是不存在的,只是人们根据想象创造出的东西,神并不存在这个小教堂中,更不存在于那金色的雕像里。
然而,却又有这么多人信仰着神,相信他的存在,需要他。
而她则正好相反,她存在,但没人需要她。就算丢了,大概也没人会找她。
就算这一次被捡回去,也不能保证下一次不被丢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小手,轻轻握住。
这一切,也许都是梦吧?
她抬眼看去,满目皆是众人的背影。
她真的存在吗?
还是说,其实,她并不比虚幻的神的存在更加真实。
那么,虚假的记忆,就比现实更不真实么?
男孩伸向她的手,背着她奔跑在路上,明明都是一样瘦弱的身板,可是男孩却托着她让她先坐上了船。
“要跟我走么?”
尚且年幼的她,并未意识到那时是她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在那之前,她遇到的是一群自称是她的亲人,却在抢走一切之后把她像是踢皮球一样扔来扔去。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错误地把我当成了妹妹吗?
“抱歉,我不记得自己的事情了。”
这个精神病男孩意外地坦诚。
“你叫雷娜塔。”
轮船缓缓启动,留在身后的,是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那是个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日子,是末日般的景象,然而,却是她的重生。
零是个错误,是随便从报纸上找的一个数字,是恶劣的玩笑,是虚无,就算是普通的小孩,被取上这么个名字,大概也会遭到同伴霸凌和嘲笑的。
零,对她来说,是被人愚弄被人摆布被人抛弃而无力反抗的人生,是痛苦的象征。
因为不在乎她的人叫她零,所以她就是零。
那一天,零消失了。
活下来的是和哥哥相依为命的雷娜塔·阿克曼。
这么多年,她其实并没有坚强,她只是学会了遗忘痛苦。
然而,只是提到了那个名字,昔日的阴影重新浮上水面,她又被阴影抓回了黑暗中。
腹中的那股绞痛不知道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饥饿和空虚。
她站了起来,跪在床边,把床下半人高的一整罐火腿掏了出来。
即使现在家里的食物已经多得快要溢出来,然而保留着饥饿的记忆的她,依旧习惯性地有着囤积食物的习惯。
甚至在卧室里,她也存着满满一罐的火腿,大包的糖果,还有各种果干和蜜饯。
急不可耐地掀开封印的时候,她的身体里似乎开启了某个开关。
她毫无吃相地大口咬着火腿,甚至来不及咀嚼就把它们吞了下去,然后往嘴里塞进更多。
房间里传来的是艰难的吞咽声和隐约的抽泣声,大滴的泪水无声地砸落在地板上。
门外,阿尼敲了敲门,
“雷娜塔,我是阿尼,知道你没吃饭,我还带了些吃的。”
“你不是答应过,随时都让我进出房间的么?”
“当时廖沙也在来着。他让我照顾你,你还记得吗?”
房间里寂然无声,阿尼轻轻转动刚刚拿到的钥匙,
“我进来了哦?”
望着三笠坐的蒸汽机车奔驰在街道上,躲在灌木后的人才走了出来,摘下了兜帽,理了理淡蓝色的头发,
“欺骗了神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果然,神需要的,是我啊。”
她轻轻把尾指放进嘴里,
“我就说嘛,神怎么会有什么亲妹妹?毕竟他是那么无与伦比。”
“卡密大人,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这世界上,只有我是你最忠实的信徒。”
【【【【【【】】】】】】
“你还要骗人么?”
肯尼双手插兜,和伽利略并肩站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廖沙。
廖沙把刚刚送来的情报甩到那两人面前,
“你们收养雷娜塔,不是为了房子和地产么?”
“这里可是有目击证人的证词,还有宪兵的记录,上面说你们曾经把她抛弃在垃圾场。”
“而且,你们曾经的邻居们说,当时你们过得还挺不错的,至少你们的小孩一天三顿吃得是面包和肉汤,在同龄人那里都是属于体重超标的了。”
“然而,你们却把雷娜塔养成那个样子,还敢来我面前,要见她?”
他的语气沉了下来,
“也许我会考虑让你们见她一面,但在那之前,我会申请起诉你们虐待遗弃儿童罪,以及侵占他人财产罪。”
中年夫妻两人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他们属实没想到,当年的邻居们居然还有人存活了下来,还被调查到了。
“不不不,我们当年真的没做什么坏事啊……也就对她不那么好而已,大不了我们把东西还回去……”
他们两个是真的怕了,心里也暗自懊悔,为什么自己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危险人物的身上。
他们的眼神求助性地看向房间里其他两人。
那个刚进来的老头子满身杀气,一看就不好惹自然不必说,就连旁边站着的那个年轻男人现在也把头转向一边,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
肯尼本身并不对谁有特别的感情,只是知道了大概的情况后,他不自觉地把雷娜塔跟小时候的利威尔带入到一起了。
要知道当年的小利威尔,也是被父亲抛弃,母亲则病死在床上,直接被饿到脱相,说话都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没办法让利威尔的生父为抛弃孩子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欺负一对抢走孩子财产还要把孩子扔掉的中年夫妇的事情,他还是办得到的。
而伽利略完全就是雷娜塔唯粉,看着这对中年夫妇的眼神,简直恨不得自己当场给他们执行枪决。
若不是现在廖沙做主镇着场子,他宁肯犯纪律也要给这两人一人一个耳刮子。
“那,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廖沙说,
“第一,你们开个价码,我给你们钱,从此你们永远消失,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雷娜塔,以及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今天这些有任何一句话传到雷娜塔的耳朵里,我要你们死。”
“第二,我会上报萨克雷总统,让法庭审判你们,不管你们打的是什么算盘,先进监狱里蹲几年再出来吧。对了,出来后,我也可以跟你们保证,我后面的二位,绝对会保证你们的日子无比精彩。”
那两人战战兢兢抬眼,毫不怀疑廖沙话语中的真实性。
他们忙不迭道,
“选一,选一,我们不说,绝对不说。”
廖沙示意伽利略,伽利略拿着纸笔,忍气吞声放在了两人面前,然后退回原位。
一边的肯尼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写个你觉得满意的数字吧。”
廖沙的话轻飘飘地传来。
即使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时候,中年男人还是快速贼眉鼠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纸上写了个数字,卑微地递了过来。
伽利略接了过来,念道,
“五万?”
他恨不得直接把这张纸砸到那个厚脸皮的中年男人的脸上,
“你这样的,也配?”
中年男人却知道,这个房间里,最有话语权的是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少年。
他壮了壮胆气,搓了搓手,
“您看,您怎么会缺这点小钱呢?对不对?我们只要这一次,从此,再不出现了。”
伽利略气不过,看向廖沙,却看见廖沙挥了挥手,
“肯尼,你去楼下找几个公证人过来。”
“伽利略,你跟我去拟定合同。”
“其他人看着他们俩,不许他们离开房间。”
两人走进一间空房间,伽利略就急切地问,
“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他们虐待了雷娜塔不是么?为什么不惩罚他们?”
说实话,廖沙在给出提议的时候,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给虐待雷娜塔的这对狗男女钱?廖沙在想什么?
廖沙却坐在了桌子前,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有点疲惫地捏了捏山根,
“先拟定合同,我现在有点累。”
伽利略忍了又忍,坐在桌子后,开始写合同。
他在等,等廖沙在合适的时机给他解释一切。
他相信,廖沙看到的是自己没看到的东西。
廖沙抬眼,看着满脸写着生气却还是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规规矩矩写合同的伽利略,心说这小子终于有进步了。
“他们的目的,只是要钱。”
“我们的目的呢?是天降正义,惩罚他们吗?”
伽利略想抬头,却被廖沙说,
“认真写。”
他只能嗯了一声,然后说,
“难道不是吗?”
“我想起他们是怎么对雷娜塔的,我就生气。”
廖沙说,
“不是,我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雷娜塔。”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可改变,就算他们想弥补,也无从弥补了。”
“我觉得,保护雷娜塔的最好方式,是不让她知道这些。”
伽利略写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廖沙哥,你跟雷娜塔,不是亲兄妹?”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毕竟这对中年夫妇从始至终,根本没打算跟廖沙攀亲情关系。
廖沙的回答简洁干脆,
“看起来不是,我也是才知道。”
伽利略的笔尖顿了顿,
“可是,为什么,雷娜塔表现得,就像是你们是亲兄妹一样?”
“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记得的话,为什么要撒谎呢?”
但是,有人能把一个谎言说上好几年,从来不露馅吗?
廖沙凝视着透明的烟灰缸,
“大概是故意不小心的吧?”
伽利略:???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人类的身体,是有保护机制的。如果遇到过于痛苦的创伤性记忆,就会选择把他们忘掉。”
他叹了口气,
“但是,如果再接触到刺激物,以前的那些记忆,可能又会涌现出来。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一点。”
“如果他们直接去找雷娜塔,我怕雷娜塔受不了刺激。”
“毕竟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敌人忽然变成了墙外的人类,我跟其他人开始交往,而且还要离开帕岛。变动这么多,对维持她的精神状态不是什么好事。”
“与其在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天平上多加一块重担,还不如花点钱,一劳永逸,让这些人彻底从雷娜塔的世界里消失。”
伽利略试探性地问,
“不告诉她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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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碎碎念:嗯……还是选择写一下……主要是为了塑造雷娜塔的形象……虽然好像有点歪了且偏离主线……
鲤鱼还是第一次一天之内收到两个胶囊,惊了,所以今天万更奉上~~~
嗯……还是希望大家多评论一点,最近开学了所以催更什么的数据特别少……有点点寂寞啊【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