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门(1 / 2)
今夜无月无星,似一砚墨倒扣与苍穹,盖住整个竖沙,空中好静,白日的暖意未曾全部散去,在空中浮漫,令人昏昏欲睡,心神倦怠。
一道黑影从城门隅角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鬼魅般从黑暗中一闪而过,没叫人察觉。
城门外的林子里停了几匹骏马,战马匿与树荫下,浓密的鬓毛随簌簌叶响而飘动,战马一动不动,目光直视那座屹立在黑暗中,比夜色还要阴沉的城墙。
突然,战马脚下不安的来回轻踏,发出了短促焦躁的鼻响。
一支箭从树影中冒出头来,闪着冰冷的光。
弓弦缓缓拉开,瞄准了踏夜前来的人。
“等等!”
黑衣人凝眸细看,大喜“是将军!快收起来!”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家伙事刚收起来那人已到眼前。
一路疾跑出城景启竟然毫无疲色,他进了林子,几个小将迅速散开,警惕的守在林子外,这次带兵潜入竖沙边境的不是山丹,而是副将滇穹。
滇穹虽是少年,但外貌和体格几乎完全随了他的父亲,生的又高又大,近成人的体格,却一点也不粗犷,常服一穿,仍是世家风流公子。
但若脱了衣裳,便是肌肉结实的武将。
更难得的是他性子稳重,做事谨慎,就连山丹那不服输的暴脾气在他面前也得收敛。他又因将门世家出身,耳读目染忠义之责,兵将铁骨,一身的浩然正气。
跟他站一处,景启倒有些像是兵痞子。
滇穹多日不见他自是挂念的紧,一照面便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胳膊腿齐全,没有受伤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奇怪的是,明明都已经入了林子,为何将军还是掩着面,而且目光躲闪,似乎不敢让人直视。
林中暗沉,但滇穹仍是看出了端倪。
“他们竟然敢动手打人!将军,入敌营之事果真危险,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景启不说话,眸中若有所思。滇穹自知劝阻无望,但一看见他那遮也遮不住的乌青眼,心中便艴然不悦。
番族宵小,竟然敢跟将军动手,当真不知死活!
“将军!”
景启“再等等,来都来了,不能半途而废。”
滇穹喉咙一哽,颇为感动“将军为国为民,受了大苦!”
景启干咳,眼神有些躲闪“.....为了百姓...应该的...羌齐怎么样了?”
滇穹道“多亏将军及时找到曲灯花,他已经没事了,只不过元气大伤,军医交代,要他卧床休息,对了将军,羌齐醒来后便要见你,兄弟们安抚他很久,最后山丹察觉不对,便问他执意要见你的原因。”
滇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羌齐说您身边有奸细。”
景启眉间微拧“身边.....他什么意思?”
滇穹“山丹亲口与我说,说在您有次外出时,羌齐在营外看到了一个晟兵,那个时候晟兵不是在巡查就是在休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营帐外,巧的是第二天营中就受袭了,所以羌齐和山丹都怀疑那个晟兵就是奸细。”
滇穹颇为惋惜的叹道“可惜的是羌齐被军医封心脉时间太长,他想不起来那晟兵是谁,只着急说您身边有鬼。”
边关起了大风,今夜显得格外的冷,好似要下雪了般,旌旗在风中发出猎猎惊心,火光在风中挣扎,忽暗忽明,将营帐的倒影拉的很长,像是一闸打开来,随时落下的刀。
石牙端着热汤药走进了营帐,心疼道“山丹大哥,您都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今晚我来守夜吧!”
山丹揉了揉眉心,满脸透着疲惫,这几日他又要忙于军务,又要照顾羌齐,一人顶十人的卖力气,确实累的不轻,这会子眼皮重的像是坠了大锤,一睁眼直打颤。
虽然不修边幅,但因那张脸过分出挑,就算是生了胡渣也不让人嫌弃,反倒像是落了榜的忧郁秀才。
石牙看他,心中直感叹老天不公,这样的好皮囊要是能分给他几分,不知道能混多少好吃的呢!
“不了!老羌还没恢复好,夜里不是饿就是渴,矜贵着呢!你也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这是什么?”
山丹隔着油纸闻了闻,顿时来了精神“酱肉!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个?”
石牙笑咧着嘴说“我帮肉铺干了点杂活,这就是报酬,还有一小壶酒,我怕被兄弟们发现,没敢拿来,就放在你营帐里,这几日营里一直素着,您哪儿能扛得住!我在这守着羌大哥,您快去吃点吧!”
山丹最爱吃肉,三天不吃便要闹,以前这边关除了番族这个大敌外还有沙狼秃鹫这些外来的危险,但自从山丹来了之后,方圆百里吃的是干干净净,连一只蝎子都见不着。
山丹将肉一分两半,硬塞到了石牙手里“吃!等你羌大哥醒了,我让他给你炒好吃的。”
石牙嗯了一声,大口吃着手里的肉,他咀嚼半天不往下咽,直到山丹走出营帐,他才将口中的肉慢慢吐了出来。
景启突然眸中一紧,脱口道“是石牙!那晚我在营外见他,他说是受羌齐所托来送我,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那天晚上羌齐带人整理粮仓,忙的昏天黑地,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什么时候离营,而且现在想想他当时不像是来送我,分明是站在那儿等我!”
滇穹脸色大变“您的意思是,石牙就是奸细?不可能!番族之战,石牙一刀斩杀了敌军大奖,立了大功,他怎么可能是番族人。”
“我没说他是番族人。”景启冷了声音,几乎从牙缝里咬出话来“你忘了,羌齐受伤的那晚,袭击边关的是两拨人。”
滇穹“您的意思是有人在借刀。”
借番族的大刀,杀晟军的威风。
景启“而且羌齐的伤我看了,射程和位置都对不上,当时中伤他的人不在营外,应该离他不到二十步。”
滇穹后背寒气骤起,了望台的下面是守门将的位置,而他也记得清楚,那天守门的就是山丹。
景启“还有,当初山丹冲动迎战,关键之时石牙突然敲响战鼓,告诉我们敌军有增援,谁曾想敌人竟然也听懂了鼓声,山丹险些走入绝境。那鼓声响的突然,与其说提醒咱们,不如说是提醒敌军!”
“糟糕!”景启猛地转身,看向边关的方向“羌齐!”
边关风声大作,火光被风扭曲的逐渐狰狞,营帐的倒影被拉的很长,随着火光扭动起来,像是一条从黑暗中爬出的毒蛇,高昂着头,吐着危险的信子。
羌齐被人唤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石牙扶他坐起身来,体贴的将枕头放在他身后,他把药碗端给羌齐,温和道:
“羌大哥,该喝药了。”
羌齐接过碗,看着碗里浓黑的汤药,他叹道“成日喝这些药,喝的我胃里直泛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