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浮云(1 / 2)
烈日似火,沙丘被日头灼的滚烫似铁板,蜿蜒的丘脊似一条因蜕皮而痛苦的大蛇,不断的扭曲,狰狞的令人心怵。
帐内坐着十几位上军小将军,大家守着沙盘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凝重,虽然时不时会对沙盘指点商榷,但帐内杂音不大,偶尔的静让人心里发慌。
南箕站在沙盘旁,目光再一次在沙盘上游走,他盯着沙盘看了一整天,沙盘上每一处标记每一个沙丘都印刻在他脑中,只是奇怪的是,他对这沙盘越是熟悉,心里的不安越是浓郁,他的不安蔓延成压抑,充斥在帐内,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景启昨晚带兵出营,不但至今不归,还音讯全无。
武铓有些坐不住,他想提议出兵找将军,但屁股刚一挪动就引来了南箕的凝视,那双眼睛中落着寒霜,冷的像是夜中冰凌,吓得武铓脑中顿时一片白,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
“你是右军,负责以黄沙镇为终点的巡逻?”
武铓点头,不知所措中有些意外,他与这位军师头一次见面,他竟然能记得自己的职位。
“你带五千人去黄沙镇,不许入镇,在边界线外守着,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往常巡逻一样。”
此话一出不止武铓愣了,帐内所有的将士都纷纷一怔,当下便有了争议。
黄沙镇虽然是龙蛇混杂的不管之地,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互市,里面人再杂也都是翻不了天的小人物,没谁能将其重看,武铓平日巡逻也是松一时紧一时,就算在路上遇到了生人,也都是些为了营生的商人,没什么可值得在意的。
一个不管之地用的了五千人来守吗!
万一这个时候血族进攻,趁机截杀了武铓,他们便会失去一臂,就连黄沙镇这条巡逻路线也会失去。
南箕态度坚硬“你们轻骑出营,留下一千人押送辎重。”
辎重?
这是要打持久战的准备!众将顿时怒了,这谋士到底有没有脑子!一个不管之地而已,用的了这么大的阵仗吗!
牛瘪先拍了桌子“不成!调兵遣将是主将说了算的,你算个什么,也来支配我们!”
他们是怀疑南箕的带兵能力,但那只占了心中不悦的一小部分,不服才占了大头。
他们都是有军职在身的,个个身份都比南箕高,因为景启器重他,面上见了尊称一声军师,可景启如今不在,他们凭什么还对他言出即从,他不过是个半路来,身份又不明的人而已!
南箕没有生气,更没有与他们争论什么,而是将小旗插在了边关和黄沙镇的中间,一个貌不起眼的小沙丘上。
“牛瘪带兵去这里,不许前进,就地埋伏。”
牛瘪瞄了一眼沙盘,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怒喝道“你敢公报私仇!”
那小沙丘的确貌不起眼,而且不是很远,但那儿里有个毒蛇窟,一旦听到点动静,群蛇出动,他们就是长六条腿怕是也跑不过哪些个没腿的。
那里很危险,就是行军作战,双方也会故意躲开那里,生怕一不留神双方都留在那儿。
“二百人足够,带上筒子炮,遇危险扔了就走。”南箕抬眸看他“去不去,不去我便换人。”
牛瘪“老子不去!你换!”
南箕头也不抬的对外吩咐“把仓海带来。”
沧海便是牛瘪的结拜兄弟,上次去北鲜村放火被敌军重伤,幸得山丹拼死相救,他的伤虽然没有完全痊愈,但好的差不多了,骑马不成问题。
但牛瘪疼这位兄弟,不但把他的重活都给扛了下来,自己的口粮也供给了他,一听说南箕想要让他上战场,当下怒红了脸。
牛瘪嘭的一声踢开了面前的桌子,举起拳头就要动手,将士们齐起身去拉他,生怕他跟南箕动手。
不服是一回事,趁着将军不在将人打坏了是另一回事。
牛瘪被人按着,耍起了牛脾气,咬着牙蛮力挣扎,他喘着粗气道“你他娘的小人,仗着将军护你,算计我们兄弟,你们给我撒开!我告诉你!我牛瘪只认将军,将军不开口,我就不出营,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放开他。”南箕将东西从袖中掏了出来,在牛瘪眼前晃了晃“不识字,可还认得这个?”
众人皆惊,牛瘪更是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他将东西夺了来,仔细翻看,最后不死心的用牙狠劲一咬。
牙根发麻,东西完好无损,是真的!
牛瘪看贼一样看着南箕“虎符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上次景启装死时交给他的,后来南箕嫌自儿的床不稳,索性拿它来垫床腿没有还。
实话不能说,南箕只能说“将军亲手给的,牛瘪,这令你是接还是不接?”
“接!”牛瘪撞开了按着自己的将士们,咬着牙跨出门去。
南箕转眸看向武铓,也不说话,武铓心中明了,起身向外走去。
武铓本就是个老实人,如今见了虎符自然识趣应下,再者,牛瘪这脾气都接了,他死扛着也没个用。
待两人离开,帐内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不!是比刚才还要压抑才是。
南箕虎符在手,所说一切等同于将军默认,他们不从便是违抗将军,犯得可是死罪。
南箕目光又落在了沙盘上,周围将士的职务他一清二楚,时不时会问他们两句,将军们如坐针毡,生出了没有看书,却在学堂被先生点名提问的紧张来。
这么一坐又是一下午,直到帐外传来了马蹄声,一人掀帐进来,清爽的风灌入帐内,众人得了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心神通畅,如获新生。
马铸秋带着笑,阔步走进营内“大喜!将军已经毁了血族的粮仓,现在正带人乘胜追击,沙漠路不好走,怕是今晚不回来了,要我来跟军师说一声,别挂心。”
马铸秋是景启的副将,昨晚与滇穹陪着景启一同出营。
众人长舒一口气,南箕却不错眼的看着他的盔甲,他盔甲上落了厚灰,却没有半点血迹南箕轻点沙盘,问道“辎重要地没有守卫?”
“有!”马铸秋得意道“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咱们会再去北鲜村,人不多,仓皇之下也没什么纪律,被兄弟们砍得屁滚尿流,我的刀都没出鞘,场子就给清干净了。”
南箕又问“北鲜村都有什么?”
马铸秋说“粮食跟冬衣,将军说那些东西咱们也用得着,没有毁掉,留了一些人正往回押运。”
南箕沉默不语,垂眸看着沙盘,脸色始终没有转晴,兄弟们听到血族落荒而逃时起初还挺开心,后来见南箕脸色不佳,大家也都从其中琢磨出一些不对劲来。
血族年年来战,一次比一次难缠,好几次都突破了外围直冲城门,就连景启都不敢真正的小觑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没纪律的落荒而逃过?
有人问马铸秋“你确定对方是血族人吗?”
“怎么不确定!”马铸秋说“押送辎重的就是晓浮云。”
那人当即脱口道“不对!晓浮云是血族前锋大将,怎么就成了押送辎重的后勤兵了!事出无常必有妖,这血族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一个不详从南箕心头快速滑过,他问马铸秋“晓浮云是不是带人跑了?往哪个方向跑了?”
马铸秋这会子也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背后凉飕飕,帐子里跟进了阴风似的,冷的砭骨。
“往南。”马铸秋心里有些莫名的害怕“他们往南撤了,撤的很狼狈,将军本不想追的,但对方是晓浮云。”
晓浮云是血族大将,也是景启最欣赏最为忌惮的人,更是肥美且难抵挡的诱饵,只要有他在,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景启也是要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