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2 / 2)
南箕怀中一沉,他将人翻开,发现景启已然昏死过去。
“我们半路遇袭,幸好后来在大漠里捡了一匹空马,不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南箕端着茶坐在沙盘前,一脸正色的看着沙盘上的地形标注头也不抬的轻声道“没了?”
滇穹坐在沙盘对面,军医正帮他包扎伤口“真没了,军师,该交代的我可都交代了。”
“你说谎。”南箕把一个小旗插在沙盘上,轻声道“晓浮云再是血族大将,他的诱敌之术根本不可能让景启陷入险境中,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你没有说。”
滇穹见瞒不住,索性实话实说“将军不让我跟你说。”
南箕抬眸看他,滇穹坐的笔直“将军有令,我不得不从。”
“回去吧!”出乎意料的是南箕并没有追问到底“好好歇着,不管有什么以后再说。”
滇穹做梦一样迷迷糊糊走了出去,他躺在床上睡了一阵,忽的又弹坐起来“不好!”
将军好说梦话,军师从他这没问出来,打的就是套景启的话,他赶忙出门,两个小将守在将军门外,拦着他不许进“滇穹大哥,军师有令,说是今晚谁也不许打扰他们,您还是回去吧!”
景启习惯性侧躺着睡,可无奈胳膊上受了伤,他一翻身就疼的直哼哼,但平躺着他又无法睡不习惯,翻来覆去的不得安生。
一只手伸来,将他侧翻过去,胸膛抵着他后背,缓冲了他肩胛的疼痛,南箕给他擦着额间的汗,轻声唤他,景启在梦中含糊的应着。
“暮寒。”南箕放缓的声音中带着蛊惑,他问“晓浮云跟你说了什么?”
景启含糊的说话,南箕听不答应,他也不急,一遍一遍的问他,直到听见了傀兵两个字。
“晓浮云查出我是天陵宫的傀兵。”南箕问他“你怕我傀兵的身份暴露,招来尧光族来清理门户,所以才追过去要杀他?”
景启嗯了一声,含糊不清的说“不能...让人知道....阿箕..阿箕不走.........”
南箕又问“那你为什么让滇穹查我?”
“尧光...有..害怕...必须除掉”景启颠三倒四的说着,南箕竟然从那错乱中听懂了他的意思。
“尧光族有你害怕的东西,你必须要除掉?”
景启囫囵一句,含糊的根本听不清,南箕帮他擦着汗,有耐心的问他,景启这才说个完整。
“阿箕害怕...不能让阿箕害怕......”
南箕听懂了,景启是在说,尧光族有阿箕害怕的东西,所以必须得除掉,不能让阿箕害怕。
南箕觉得好笑,尧光族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的,只不过那里有个人他比较在意,也不知道现如今那人是否还活着,南箕摇了摇头,甩掉旧日思绪,突然他手上一烫,他垂眸看去,只见景启可怜兮兮的拉着他的手腕,似孩童在梦魇中拉着自己心爱的娃娃。
他含糊不清的呓语“阿箕...不怕...你..还.有我......”
南箕心潮涌动,鬼使神差的问他“暮寒,你喜欢我吗?”
月光透窗落下,落在景启有些苍白的脸上,他没有任何回应,靠着南箕睡得很沉,南箕没有再问,他抬眸看着窗台上的月色,鼻尖萦绕着血味和药气。
那药明明是景启喝的,为什么却苦了他的喉。
南箕想收回手,景启却惶恐的握的更紧了,他掌心炽热,火一样的烫,明明翻身都没力气,却攥的那样紧,紧的像是攥着救命稻草。
窗外月色寂寥,透着几分单薄的脆弱,似乎只需屈指一碰,便会碎的无法复原。
南箕叹了一声,拥着他躺下,在苦涩的药味中闭上了眼。
他一夜未眠。
城外还是要重建了望台以便观察敌情的,天不亮工匠就出了城,带着木料去搭建了望台,滇穹进不去景启的屋子,急的在门外直转,哨兵从廊子下冲了过来,神色匆遽,手里攥着一封急件。
那信封上印的是皇章,滇穹只觉不对,快步迎上上去“出了什么事?”
“皇上”哨兵跑马跑了一夜,这会子上气不接下气“皇上来了!”
“小狼崽子要来了?”
景启坐在树下晒太阳,南箕正帮他换药,杀人他在行,换药却不行,药粉擦得到处都是,好不容易包扎好了,他用力一系,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鲜血瞬间冲散了药粉,滇穹在旁看着疼的直抽气,景启浑然不觉,翘着个腿,满脸享受。
那一箭怕是伤到了将军的脑子。
滇穹把信递了过去,景启拆了信,大略的过了两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些文臣当真是有意思。”
景启挑着水果吃,吃着可口,连忙给南箕也送了一块,南箕正用刀割着纱布上的死结,对身旁的事不上心,就这景启的手张口吃了。
滇穹只觉眼前的画面和谐的有些不对劲,但又一时琢磨不出来哪儿里不对劲“将军,皇上来干嘛呀?”
“还能干嘛!”南箕的刀不小心戳到了景启,他疼的龇牙咧嘴,愣是没出声“立军功,稳固地位。”
当今的皇上才十五岁,稚子一个,那些朝臣个个老狐狸一样,成日里总是仗着辈分压人,小皇帝势单力薄,年纪又小,自是在朝堂上受了不少委屈,此次来边关就是想立些战功傍身,让那些朝臣闭上嘴少说些话。
滇穹“皇上年幼,自是会多受太傅们的束缚,但只要及冠,太傅们的管束也就会松些,他为什么不愿意等一等,来咱们这吃什么苦,况且打仗又岂是好玩,这也太胡来了。”
“咱们大晟朝御驾亲征的也不过两三位,小狼这是想效仿先皇太祖,在世得民心,后事得圣名,经此一征,他的帝位才真叫一稳呐!”
南箕终于重新包扎好了,只不过打的全都是死结,要想再换药只能用刀一层层往里割,景启满意的看着肩膀上的包扎,对他说“我小侄儿要来玩了,他顽皮的很,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南箕点头,把纱布和剪子拿进屋去,滇穹待他走远才敢靠近景启,他颇有兴趣的看着景启肩膀上的圆球,笑道“军师手好巧,怎地包扎的这么圆滚。”
景启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上的圆球跟着晃动,乍一看好似肩膀上又长了个脑袋似的。
“报!”哨兵跑来,慌慌张张送上了军报。
“将军,参将和右军受袭,右军请求支援。”
滇穹脸色骤变,他知道南箕对牛瘪和武铓的安排,没想到事情真叫他给猜对了。
景启站起身来,树影落在他身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他转眸看向南箕离开的背影,冷然道“拿我的盔甲来。”
南箕出来时景启已经出了城,他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黄沙飞扬,景启的身影一点点远去,最后化作黑点,消失烈日下。
“军师。”守城小将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您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没事”南箕转过身走下了城楼,在沉寂无人的转角处突然一拳垂在了砖墙上,骨节擦出血来,鲜血瞬间砖缝流淌。
没有任何原因,这会子他就是不开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横冲直撞,让他烦躁的很。
景启在城内有王府别院,听说是太后亲赏的的,宅子不大,但也不小,摆件也都是御赐,很是讲究,景启嫌一个人住空荡,便把后院的空屋给了亲兵,滇穹,山丹他们都有自己的房间,南箕初来,景启还没让人给他收拾屋子,他暂时住在景启的寝屋里。
景启出兵后南箕就没开心过,他也不回屋睡觉,成日在树上倒吊,从小他就这样,一不开心便要倒吊,倒吊之后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山丹和牛瘪一起回来的,刚回府就看到树上挂着人,那树枝繁叶茂的,两人都没看清,以为南箕上吊了,着急忙慌的扑了过来,待走近看清才放下心来。
南箕倒吊睡着了,被他们惊醒后翻身坐回了树杈上,纵身一跃跳了下来“他人呢?”
山丹“战事吃紧,将军实在是回不来。”
南箕翻身坐回了树上,闷声道“那你们回来做什么?”
山丹“将军说血族奸同鬼蜮,行若狐鼠,要我们回来保护你。”
“不用。”南箕背对着他们倒吊,挥手道“你们走吧!”
山丹正要发作,牛瘪却伸手示意他别说话,牛瘪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军师执意赶我们走,莫不是心中对俺老牛有前嫌,在去群蛇窟以前俺老牛对你的确过分,今儿给你道歉。”
牛瘪是犟,但他讲理,只要发现是自己错了,他愿意去低头认错,在他这没什么抹不开脸,下不了的架子。
牛瘪实在,把心底的话统统说了出来“以前我的确看不上你,觉得你除了长的好看外一无是处,我以为你是将军从楼子里赎出来的,哎呀...山丹你踢我做什么?军师,你也别怪我想歪了,谁让将军与你同帐而睡,同桌而食,这份情谊是咱们兄弟从未有过的,就是先前小夫人来军中看望,将军也不曾对她这么好,你又长的俊,兄弟们自是多有怀疑。”
南箕翻身坐在了树上,牛瘪跪在树下说的诚恳“经群蛇窟一事我知道您不是绣花枕头,打今儿起我老牛对您就是一个字——服,您是三大营的军师,以后要是在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不用您动手,俺老牛会替你清理干净的。”
他表完态就看着南箕,南箕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了口“小夫人是谁?”
“就是王妃。”牛瘪说“咱们将军在皇都有位贤妻。”
空中起了风,叶响声如同潮浪,南箕坐在叶浪之中,身形似孤帆,在浪头上单薄的可怜,他抬眸看天,在叶缝中看到了零星的碎光,他的神情隐晦在苍白的肤色下,山丹和牛瘪谁也发现不了他的异样,只觉得他比平日更加沉默了些。
风鼓动着他的衣袍,露出了他的腕骨,他腕骨森白,没有半点血色,这不是活人该有的肤色。
烈日当空,南箕坐在阴影中。
先前的一切都不是错觉,这边关是真的冷,比地宫还要冷上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