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暮雪中的少女与小少年(2 / 2)
二人又开始说着一些闲话。
“话说我最近确实有些便秘,要是喝了之后没效果,我就上你住舍占你茅坑去。”
“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要点脸。”
“是你先不要脸的,你想想,你从我那里顺走多少东西了,一下子说天太黑了,摸个油灯走,一下子说雨太大了,顺把伞走,你拿走就拿走,不还回来几个意思?我一个小小的门房,领点工钱全被你霍霍了,我媳妇之前就天天数落”
梅先生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沉默地喝着酒。
谢先生没有叹息,也没有别的情绪,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煮着酒。
过了许久,梅先生才看向谢先生说道:“你说要教李蝶,是认真的?”
谢先生轻声说道:“看他自己怎么选择。”
梅先生喝着酒,看着人间暮色细雪,竹叶簌簌地摇落着一些积着的雪。
“好。”
云胡不知去了一趟数理院,将卿相的意思说了一下,先生们便忙碌了起来,而后云胡不知便带着那些再次修过一遍的图纸手稿等东西,向着藏书馆而去。
天衍车的出现,对于人间而言,确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
或者说,是一个阶段性跨越的存在。
原本帮陈鹤弄那辆的时候,云胡不知他们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那东西太过简陋,只是简单的拼凑而成。
但是云胡不知也是留意了一些,这才有了当初卿相看见的二稿。
直到这一次,与数理院的先生们通宵研究了许久,三稿成形,他们才看出了这其中巨大的潜力。
云胡不知走在竹林细雪道上,一面低头看着手中的图纸,却是轻声笑着,抬头看向人间。
也许将来有那么一日。
世人也可以去天上了。
云胡不知还在畅想着,便看见在小道前方徘徊着一个少女。
云胡不知看了一阵,才想起来这个少女便是原先在藏书馆打牌,给陈鹤逼得去门房睡觉的杭悦。
杭悦站在细雪小道上,看起来很是惆怅的模样,只是看见从小道另一头走来的云胡不知的时候,眼睛却是亮了一亮,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先生好。”
云胡不知把图纸翻了回去,看着杭悦笑着点点头,说道:“有事吗?”
云胡不知依稀记得自己在小竹园都能听见杭悦在那里哀嚎着不要春考不要春考。
此时还以为依旧是这件事。
只是杭悦开口却是问了一个问题。
“南岛呢?我怎么几日没有看见他了。”
云胡不知沉默了少许,说道:“好像已经离开了南衣城了。”
“啊,这样啊。”杭悦若有所思的说道,而后又犹豫了少许,有些扭捏地问道,“那陈鹤大哥呢?”
云胡不知看着少女那般姿态,大概明白了什么,轻声说道:“他也走了,便在昨日。”
杭悦愣了愣,沉默了少许,说道:“那他去哪里了,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也许会吧。”
云胡不知微微笑着说道:“你想去找他吗?”
“没有!”
少女虽然有些惆怅的样子,但是否认的很是坚决,同时还摆着手,似乎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云胡不知只是笑着,而后抱着图纸走了过去。
走了很远,快要拐入小竹园那条路了,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站在竹林小道的黄昏中,抬头看着那些细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岁月匆匆,总有些心事来不及讲,于是成了故事。
也许很多年后少女成了抱着孩子走在篱墙下的妇人,抬头看见某场细雪的时候,也会偶然想起那些遗憾吧。
云胡不知转回了头,向着小竹园走去,走了一段,却是拍了拍脑袋。
“忙糊涂了,我应该去听风台才对。”
云胡不知转过了身,向着寂寥下来的藏书馆听风台走去。
抱剑修行的少年与饮茶喝酒的陈鹤,都已经离开了这里。
小少年胡芦抱着剑站在城头之下,沉默的看着那场雪中的故事。
他来得晚了一些,所以只来得及看见跳入河中的小小女子剑修,与那个停舟河畔,等待着的小妖鼠鼠。
那一剑没有看到。
但是他猜到了一些。
城头之上,小鱼师兄的剑便背在身后,并没有擦得很干净,至少剑柄之上还有着几点血迹。
小少年沉默的站在那里。
他是随着剑宗师兄们来的。
师兄们自然不会让他上城头,所以他很是沉默的站在城下,静静的看着那条大河中漂流而去的一些东西。
而后向着停在河畔的鼠鼠走去。
鼠鼠自然看见了那个抱着剑的剑宗小少年,一直到他走到了河边,站在护栏边沉默着,鼠鼠才冷笑着开口。
“原来是剑宗的师兄来了。”
胡芦并不蠢,所以自然能够听得出这句话中的讽刺之意,所以他想了很久,又想起了陈怀风的那句话。
你要耐心一些,把故事看下去。
“师兄们自然有他们做一些事的理由。”
“当然是这样,一切冠冕堂皇,理所当然,无非是剑上的道理而已。”
鼠鼠看着小少年,那些原本已经平息下来的情绪,似乎又随着那个少年的跌落城头,被重新勾起。
所以鼠妖小少女很是痛恨的看着胡芦,她所痛恨的自然不是这个少年,而是那个看着人间——美其名曰看着人间的剑宗。
也许他们真的是对的。
但人间没有绝对的对错。
总有些角度,他们是黑暗的残忍的冷酷的。
比如那些被选择牺牲的人们。
胡芦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看来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去找师兄去。”
少年说完这句话,真的便干脆利落的转身,向着城头之上而去。
张小鱼便在城头之上,背着剑,看着城外跨越风雪而来的那些南方大军。
小少年胡芦背着剑踩着积雪站到了张小鱼身旁,抬头看着张小鱼身后剑鞘上那几点没有擦去的血迹。
“师兄你的剑没有擦干净。”
张小鱼转头看了一眼胡芦,平静的说道:“我知道。”
“哦。”
胡芦沉默了下来。
这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同样不能理解很多的事情。
他虽然不是很喜欢南岛,但是也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所以很难让他从自我的情绪中,找到一些为张小鱼开脱的理由。
于是少年站在暮色下,歪着头想了很久,又看向了那条风雪朦胧的城外大河。
有小小的一点黑色正在其中漂流着,在那后面,还跟着一个追逐而去的小小剑修。
胡芦想了很久。
于是想起了先前和鼠鼠说的那句话。
师兄们自然有他们做一些事的理由。
所以小少年胡芦抬头重新看着张小鱼,轻声说道:“有人去救南岛了。”
胡芦本以为张小鱼会看向那条河中。
但是张小鱼没有。
这个暮色一袭白衣负剑而立的师兄,蓦然回头,平静却也哀伤的看着小少年。
“你不该去想这些东西,胡芦。”
这是悲伤的哀痛的挣扎的故事。
你不该去想这些东西,胡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