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师兄,新年快乐(1 / 2)
海角。
暮色晚风之中,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黑袍白衣各自翻飞。
二人静静地看着那片渺远无边的大海。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白衣之人轻声说道。
“到底是无尽深洋更远一些,还是我们头顶的天穹更远一些。”
一旁那个一袭黑袍猎猎的身影平静地说道:“也许是冥河更远一些。”
白衣身影回头看着那条倒流而去,直至高悬于世人头上的归去之河。
河里也许有艘小舟正在缓缓地逆流而去。
“我以为你好歹会去送一送她。”
“她难道不是你师妹,你为什么不去?”
二人静静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将这件事继续说下去。
山崖之上沉寂下来。
海风不住地吹着,远天如水。
“你曾经去过谣风?”
白衣身影转回头去,缓缓问道。
“没有。”
黑袍身影回答得很是干脆。
二人什么都没有再说,而后身影被晚风缓缓吹散。
人间其实已经入夜了。
孩童离开秋水的时候,他爹娘正在镇子里四处找着他,看见从镇外林子里走出来的孩童,很是焦急地问着:“你去哪里了,吃年夜饭了还乱跑?”
孩童低下头来,轻声说道:“去找我朋友了。”
“都说了要你不要随便出去和别人玩,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归家。”
孩童被自己爹娘数落着,也没有什么委屈的神色,只是低着头安静地走着,一直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轻声说道:“她已经死了。”
他爹娘愣了很久,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过年的,说什么胡话,就算和人家吵架了,也不能这么咒人家知道吗?”
孩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回了院子里。
爹娘依旧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很多东西。
孩童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
他有些茫然,有些悲伤。
于是不知所措地将那柄剑留在了秋水边,那个草庐外。
他知道那个名叫秋水的人间大妖是什么意思。
要他帮忙看着那柄剑。
这是从那些交谈的字里行间里品味出的意味。
孩童胡乱地想着很多的东西,于是匆匆地吃了饭,便上了床。
“看来确实是和他的小伙伴吵架了。”
爹娘在门外轻声说着。
孩童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
也许是最近经历的东西有点多,他打算好好睡一觉。
明年再去秋水看看。
孩童刻意地把明天想成了明年。
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有着很长的时间去消化一些东西一样。
人间的大年三十,也许和秋水边是否有人归去冥河有关,也许没有关系。
李青花换了一条新的青花小裙,安安静静地走在细雪的巷子里。
而后停在了那条南北向的,延续着许多个镇子的长街上。
长街之上灯火通明,纵使是平日里再如何安静的小镇子,在这样的时候,总归还是热闹的,人们欢声笑语,喜笑颜开的在街头穿梭而过。
镇子的边缘有孩子们正在那里玩闹着,天空时而便有些璀璨的光芒闪过。
照的人间无比辉煌。
李青花便安安静静地站在街头,抬手习惯性地扶着身旁的被磨得光滑的墙壁,而后将头靠了上去,目光一直穿过那些一线而去的大红灯笼,落向这条长街很远的尽头。
那些烟火的光芒照在脸上的时候,是绚烂的明亮的。
但也是落寞的。
李青花安静地看着,安静地等着。
张小鱼是王八蛋是张小鱼的事。
张小鱼不来是张小鱼的事。
李青花要在这里等着,是李青花的事。
她一路收集的那些故事,那些欢喜那些悲伤痛苦,都还没有好好地和那个人说。
不远处的巷子里,有扇门开了,有个木匠曾在那里看了许久。
而后那扇门也关了。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镇子里的热闹却没有减少。
只是那些热闹李青花看不见了。
人们在灯火闲坐家人可亲。
李青花只是孤独地靠着街头墙壁上,在一簇烟火在夜色里炸开的时候,抬起头来。
“新年快乐,张小鱼。”
李青花轻声说道。
张小鱼走在人间某处镇外小道上。
人间的热闹他自然听得见,也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样的一个画面。
他也在人间过过二十五个年。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抬头静静地看着人间天空。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片膏盲。
只是又好像其实能看见。
——张小鱼一身白衣干干净净地走在灯火热烈的街头,微微笑着看着人间。
有人从身旁挤了过去,也没有忘记说上一声新年快乐。
张小鱼不知道自己是在做着什么。
也许是要回剑宗和师兄们吃年夜饭,也许是已经吃完了,正打算去找个牌馆打牌。
然后他便看见了一个在街头雪里哈着气等了很久的姑娘。
李青花笑吟吟地看着他,在人流的另一头踮起脚来挥了挥手,很是开心地说着。
“张小鱼,新年快乐!”
张小鱼轻声笑着,想了起来。
这是大风历一千零二年的大年三十。
张小鱼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新年快乐,李青花。”
张小鱼同样抬起手挥了挥,轻声说道。
而后便在夜色里垂下了手。
沿着那条镇外小道安静地向前走去。
大风历一千零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夜晚的时候,某个潇洒的白衣剑修看着那个柔软的女子脸上那些灿烂而幸福的笑意的时候,其实想过便这样停下来了。
只是。
那一晚李青花被人流推涌开了。
而这一晚。
张小鱼被自己的河流推涌开了。
命运是一生里所有选择的交错。
越过谣风,张小鱼假如只是安静地走,还要走上很远的距离,才能重新回到那处假都之中。
但是那个白衣不再干净的剑修,对于这座风雪依旧的假都而言,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
所以张小鱼来不来,这座曾经黄粱的都城之中,也不会少一盏或者多一盏灯火。
叔禾提着自己的灯笼,像一个老无所依的老人一般,坐在了人间某处街头的台阶上,无比感慨地看着灯火如流世人亦如是的柳河畔某条长街。
有少爷与仆人模样的二人撑着伞在雪里和这个南楚老人擦肩而过。
谁也没有说什么。
叔禾只是提着自己的灯笼。
有时看看自己的灯笼,有时看看人间夜色里那座遥远的高山。
有人的小舟已经快要到达山顶,而后离开那处人世的界限,真正地踏入冥河。
叔禾只是时而看看,然而并不知道那样一个女子是否已经真正地踏入了冥河。
人间正在风雪里向着更深层的色调里而去。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十二月三十日,也许就要在这些人间的喧声里流尽了。
假都的人们并没有像一些山林小镇里的人们一样,早早地回到了院子里,与灯火闲坐,与家人闲聊。
很是热闹地停留在了街头风雪里。
有人在看着滴漏,有人在看着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