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贵化城中黑烟纷飞,路旁百姓脸上污黑,站在破毁的房屋前,目送马车经过。半月前镬奴来攻过一次城,此刻加强了防备,然而夏泠鸢自有应对之策,阮娘从平崖参知处得了一份文书,递出文书时,守卫仔细盘查货物,便放他们进城了。
民夫有民夫的模样,整队人中只有莲生看上去会武,瞒不得人。马车经过时,贵化城守又撩开车帘,朝内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人,一脸安然的翩翩‘少年’,还有一名瘦削的,料想是侍卫。
还有一人身穿兵卒单衣,被毯子裹着,满脸血污,不知死活。夏泠鸢借拉手之机,塞了一锭碎银在城守手中,问“请教大人,城内有何处可落脚?”
城守年仅三十,满脸军戎之色,不接受夏泠鸢贿赂,反拉起她的手,将碎银放了回去,认真道“公子不远万里,运药膏前来,属下绝不敢收。沿城内大路直行,可到北疆参知政事官邸。”
夏泠鸢只得收回碎银,点头笑道“多谢了。”
城守手执长戈,握拳朝肩前郑重一拍。马车继续向前,一股寒风扑进车厢内。
“方卓君何在!”
先前被救来的士兵惊醒,不谢救命之恩,不问战况,第一句问的居然是方卓君。
夏泠鸢目中带着笑意说“他跑了,兄台贵姓?”士兵警觉地看着夏泠鸢,他只觉得这位公子,身形也太像女人了些,而且这声音虽然像是男声,似是刻意改变的声音,却也还透着细软之色,又看莲生,最后环顾四周。
风雪已止,夏泠鸢揭开马车窗帘,朝外望去,只见这座城市城墙仍十分坚固,内城却已一副破败之相,民居毁了近半,满地的火油在雪水的搅和下变得一片脏黑。
士兵道“我姓……我叫……你们是什么人?”
“问你话,你便答。”莲生冷冷地说了六个字,把大刀架在那士兵脖颈上。
夏泠鸢促狭地笑了笑后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马车停下,士兵戒备问“这是哪里?”
莲生抖开毛麾,让夏泠鸢裹上,下车侯着。“贵化城,你参军这许久,还不知这是何处?”夏泠鸢淡淡道“北疆参知府,你能走路么?”
士兵茫然看了一会说“我从京城沿途到凤山下,一口水尚未喝,弟兄们便被镬奴袭营,向河城守将齐将军请援,却听闻河城已破,方卓君将军生死未卜……”
夏泠鸢打断道“那与我无关,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士兵打量夏泠鸢,夏泠鸢道“下来,跟我进府去。”
夏泠鸢上前,早有守卫入内禀报,北疆参知政事换了官服,出厅堂待客,夏泠鸢一句话不说,呈上平崖的信报。
“参知大人姓刘?”夏泠鸢道。
参知一面看信,捋着花白胡须点了点头,目中有泪花闪烁后说“难得公子有此心,不远万里押送珍贵药物前来。”
夏泠鸢轻撇茶碗盖,见里头零星败叶,白水一碗,皱着眉头说“匹夫无能,却也有报国之心。”
参知将信朝桌上重重一拍“好!未知公子如何称呼?”
夏泠鸢道“实不相瞒,晚辈姓唐。”
刘参知警觉地察觉到了什么,夏泠鸢道“家父唐后照本在当朝为官,晚辈名唤唐羽,在唐家排末,三个月前京城变了天,父亲被诬谋反,一夜间抄我唐家,父亲,母亲皆被收入大牢,家仆连夜带我逃离京城……”
刘参知如遭雷击,久久说不出话来。夏泠鸢双目通红接着说“我逃到平崖,身上盘缠不多,本想隐居山林,了却此生,却听见镬奴进犯,边陲风雨飘摇。父亲生前曾驻军凤山,阻拦镬奴进犯,晚辈心想……不能让凤山被镬奴占了去……所以……”
这本是夏泠鸢计划中的一环,先前与阮娘商议妥当后,得知北疆参知政事姓刘,驻守边陲四十载不曾回京,受朝廷诸方势力排挤,十七岁参军,竟是要在凤山终老。
年少时此刘姓参知曾为“自己父亲”牵过马,西秦国大将军唐后照回京换防,便与外将极少往来。此人骨头极硬,又手握重兵把守边陲,料想不惧朝廷,所以夏泠鸢上来便将事实和盘托出,以换其信任。
果然这一招收到极佳的效果。刘参知茫然点头道:“十几年前,你父亲来信说又得一孩儿,你已这般大了。”
夏泠鸢心内难过,家族倾覆,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颠覆了过来,家仇难报,她却不能说出口,然而此刻借别人的遭遇亲口说出,心中无限感触,当即哽咽“是。”
刘参知老泪纵横,参知已年过花甲,一恸情无人能劝,当即老泪横流,拄着拐杖坐于厅内,不住摇头道“唐将军怎会谋逆……”
许久后,待得双方悲恸止息,夏泠鸢方道“晚辈实在无处可去,说不定朝廷已下了严令……”
刘参知将拐杖重重一顿怒道“莫说当年与将军的交情,今日冲着你前来报国,谁也不能从老头子这里将你带去!”
夏泠鸢松了口气,四处漂泊许久,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刘参知仍沉浸在悲痛中,缓缓道“朝廷消息封锁得严实,老朽根本不知此事,前些天只说祥和殿起火,把圣上和太女……唉!”
“唐大将军救驾不力,官降三级。”刘参知道“本想罪不至族,未料、未料……老朽这就回京城一趟……”
夏泠鸢忙说道“参知大人……”
刘参知道“唤我世伯就好,本是为唐将军牵马的老仆,全靠将军提携,方有今日。老不死不要脸,仗着辈分,讨你一声长辈称呼……”说着起身,颤巍巍要向夏泠鸢下跪,夏泠鸢忙上前去扶,道“如今国重于家,镬奴进犯,此事来日再议不迟。”
刘参知定了定神,心知夏泠鸢说得不错,奈何此事千头万绪,不知从哪里开始理起,刘参知稍后旁侧敲击,询问夏泠鸢府内旧事,夏泠鸢不着痕迹地轻轻带过。
谁料身后那新招来的士兵却自觉接口,所言尽数对上。刘参知问“这位小哥又是何人?”
夏泠鸢点头道“他二人都是我家仆。”夏泠鸢心内打起算盘,警觉地眯起眼,同时盘算着数件事,又听那士兵说道“二姨太太命好,早在抄家前便死了,雷火不吃不喝,十天后也死了。”
刘参知叹了口气“二姨太不是中原人,当年嫁进唐府那会,老仆还与她牵过马……”顿时唏嘘不已,终于确定面前来者,都是货真价实的唐家人了。谈完后着人将夏泠鸢一行人带到边厢歇息,言道想清楚,再从长计议。
这安排正中夏泠鸢下怀,连日赶路也累得狠了,当即随人前去歇下。下人刚被遣开又被唤来,不知夏泠鸢身份,一路引着三人朝边厢去,参知府简陋不堪,无处待客,刘参知更是从军贫俭,一间宅邸不过两个院,六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