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搞三产(1 / 2)
薄薄一张纸,钟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在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晟说话算话,许诺过的存款和禾禾的生活费,都写得一清二楚。她也很大方地同意他可以在周末探望女儿。
她当然知道江晟常年累月在外面跑生意,几个月未必有时间看女儿一回。不过,漂亮的场面话多说几句也不会少块肉。
重活一世,钟卉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江晟看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目光落在下面的签名上,一笔一画很清晰很端正。
他突然想起来结婚前钟卉说过,她刚出生的时候父母给她取的名字是“钟惠”,希望她成为一个贤惠会持家的女人。
后来上户口,她爷爷非要给她改成钟卉,而她自己是更喜欢钟惠这个名字的。那时候,她倚着他的肩头害羞道“其实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把家庭经营好就行。”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钟卉一步步走到结婚又走到离婚的。这过程的每一步,都好像有人推着他往前走。
那时候许瑶清才和他分手,不到一个月就嫁了个大款。他满腔愤懑无处发泄,朋友看他难受,拉着他去参加厂里的联谊会。
联谊会上,钟卉对他表示好感,他对她印象也还不错。钟卉也是厂里的四朵金花之一,论长相不比许瑶清差,瓜子脸,大大的杏仁眼,一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
厂里追求她的人很多,可她偏偏看上了自己。说不清是虚荣心做怪,还是为了刺激许瑶清,江晟便和她开始处对象。
没多久钟卉怀孕了,又赶上厂里分房子,那就结婚吧。
结婚后,他才发现钟卉和许瑶清性子完全相反。她很粘人,动不动吃醋,还爱耍小性子。他去外地出差,她都要跟着。
钟卉又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两人经常因为各种琐事吵架,江晟烦不胜烦。离婚这个念头,他动过好几次。
昨天钟卉又因为许瑶清的事跟他闹,他一怒之下便说出了“离婚”两个字。家里的房子和钱全给她就是了。
钟卉听到后像个疯子似的又哭又骂“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看到她那歇斯底里地一边摔东西一边咒骂不停,江晟只觉得厌恶和不耐烦,当即摔门而去。
原本以为这事还得拉扯一段时间,没想到第二天她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同意离婚了。
江晟在协议上签好自己的名字,想了想,以钟卉过日子没个成算的性子,那五万块钱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他决定还是多嘴叮嘱一句“钱你省着点花,照顾好禾”
钟卉打断了他“什么时候要办离婚证,到时候你捎句话。”
江晟看她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勾了勾唇角“你想好了就成。”
钟卉眉头微皱,什么叫你想好了就成这是拿捏死了自己离了他活不了么
这个当口她懒得跟他废话“你的东西过几天我全部帮你整理出来,你让人过来拿一下。”
江晟“行。我让亮子下个礼拜过来拿。”
暂时没想到其它事项,钟卉冲他笑了笑“今天委屈你睡在外面的竹床上了。”
江晟怔了怔,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笑了。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大合适,便从床上抄起一个枕头去了客厅。
钟卉对着那块已成碎成两块的梳妆镜开始拆自己的头发,稍微转头便能看到女儿躺在床上,呼吸清甜,酣睡如饴。
禾禾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爸妈趁她睡着了,把婚给离了。
第二天钟卉醒来,江晟已经走了。
给女儿做完早餐,把她送到学校,钟卉转头便去厂里上班了。
眼下她才怀孕两个
月,还看不出来。虽说厂里效益不行,下岗是迟早的事,但离开工厂前她得给自己找好出路才行。
上辈子,钟卉是自己打的辞职报告。她二胎流产后便从厂里辞了职,回家当起了全职主妇。打那以后,全副心思都在江晟身上,夫妻俩的关系反倒越发恶劣。
92年清荔国棉厂已经是最后的荣光了,看上去机器还在转,工人也在忙,实际上设备老化,产品没有竞争力,厂里开始出现经营困难的现象,很快六千多名工人的工资福利也成了巨大的负担,
这一变化除了厂里领导班子和管理层有切身感受,大部分工人并没什么感觉。很多人家里两代人都在厂里上班,早已经习惯了从吃穿住用行到生病住院都由厂里包。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稳定的工作,不错的福利都是当时被外人所羡慕的。
80年代到90年代初,清荔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女找棉纺厂,男找铁路上”,谁能娶到纺织女工,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所以,钟卉去提辞职的时候,车间主任都想不通,反复问她“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端,回家伺候老公孩子,你可想好了”
钟卉当时就像吃了称砣似的,铁了心要辞职。江晟在琼海和人合伙做工程,整年不回家。眼看家就要散了,她不放心,只得放弃人人羡慕的工作,跟着江晟去了琼海。
谁知很快厂里效益急转直下,揽不到订单。94年,国棉厂正式宣告破产。当初劝她不要辞职的车间主任反过头夸她“命好”,以前同一个车间的姐妹都下岗了,摆摊的摆摊,打工的打工,日子都过得很苦。只有她,因为嫁了个有钱老公,早早从棉纺厂宿舍搬出去,住上了大房子,过上了阔太太的生活。
钟卉只有苦笑。人人眼里都只瞧见外面光鲜的那一面,实际上那时候江晟已经和她分居了,是她死撑着不肯离婚。
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想着以前的事,钟卉很快就到厂门口。映入眼帘的“清荔国营棉纺厂”几个鎏金的大字。
谁能想到几年后国棉厂因为资不抵债,不得不将这块地卖给地产商。紧接着一栋栋商品房拔地而起,当年的棉纺厂的痕迹很快褪得干干净净。
上班时间,门口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不时有相熟的姐妹跟钟卉打招呼。
从十八岁进厂到现在,钟卉已经在厂里干了十年了,前几年都是在细纱车间当挡车工。挡车工是全厂最脏最累的工种。生完禾禾后她身体吃不消,便找门路向厂领导申请转到质检部门当质检员。
钟卉拎着饭盒进了质检部,熟悉的机油味混合着布料的霉味热哄哄地撞上来。
脑海中沉睡的记忆瞬间被激活,钟卉并不觉得这气味难闻,反而觉得很亲切。
同个班组的同事叶大姐一边递上交班日志,一边跟她抱怨。
细纱车间的机器昨天又坏好几台,昨天后半夜都出不来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早班的同事下午两点就把所有活给干完了。
质检部的一部分工作是检查细纱车间出品的棉纱,他们那边机器坏了,出不来东西,质检部自然也就没活可干了。
现在细纱车间的机器都是70年代投入使用。说起来也用了二十多年了,机器大小毛病不断,最近两年坏得频率更高了。
钟卉问道“小铁匠呢”
小铁匠叫杨念远,是厂里技术级别最高的机修工,领着一个机修队,负责细纱车间所有机器的修理和维护。细纱车间所有女工机器坏了都得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