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水仆再来讲故事(9)(1 / 1)
这似乎再一次证明,我们五个都是涅母创造出来的机器,就好比是人类使用的电脑,我们识别主人,并不靠什么外貌长相,而是靠我们的启动密码。当然,这个密码比喻有些过于简单,其实,我们能识别涅母,依靠的是我们的灵力,虽然我记得涅母的身形,可她长什么样子,的确无关紧要。
但我仍然是与那四仆不同的,只有我知道,涅母托付给我的这个身形,在她创造我出来之后,自己也就没有了。涅母告诉过我,这同创造我时使用的材质有关,涅母创造自己的仆人,用的都是天地间极其少有甚至独一无二的材质,而凝结成这个身形的材质,便是独一无二的,给我用了,她自己就没了。
涅母托付给我的身形材质,与我前世的灵力锁定在一起,我散形离世后再也没有用过。本来,只要我愿意恢复前世的身形,我就可以恢复,但前提是,这个世界不能毁灭,至少还要有五百年的平安,让我回到深水陵去,用我的凝露杯护法,用灵力修聚材质,在深水陵中炼足五百年,我就能完全变回原来的水仆身形。
但现在的情况是,我已答应,在条件满足时,便与金灿交融在一起,交融后,我的灵力与金仆的灵力互相浸染,就无法再锁定涅母托付给我的身形材质,则涅母托付给我的那个身形,将永远不可能恢复。那些材质失去锁定,会寂静地沉寂在这个世界里,散落无踪,若是因缘凑巧,吸融了水系灵力的金仆或者还有可能发现一星半点,但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材质是干什么用的,永远无法再将这些材质聚合。
我该怎么办呢?
涅母在上,如果您还在这个世界,如果您能听到我的祈愿,可否给我一点回应?可否给我一个指令?我虽然不想再当您的仆人,可我现在还是您的水仆,如果您有任何指令,我仍会无条件服从。
我的脑海里一片寂静,良久无声。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并不意外,即使我手捧凝露杯,涅母也极少回应我的祈愿,前世的我只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从未深究过原因,但此时此刻,经过千万世的落凡轮回之后,我却忍不住会想,涅母对待我们五仆各有不同,她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
我这想法似乎有点荒谬……就好比一个电脑突然会去想,使用它的主人对待它是什么样的心态?
主人对待电脑,是爱惜还是不在乎,电脑为什么会去想呢?如果电脑会去想这个问题,那电脑还是电脑吗?
前世的土老大,从来都不会想这个问题,现世的土呆,应该也没想过,无论涅母怎么对待我们,土老大都还是土老大,他的土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这根弦儿。
可我的脑子里,现在有了这根弦儿,在我轮回为人的过程之中,凡人世间里有一句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人不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人要做自己应该的事”。但是,这句话,我轮回多少次,似乎又都没能做到过,每一生每一世,我总是忍不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却不知道什么叫做“应该”的事,更从不敢肯定,别人同我说的那些所谓“应该做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应该”?
这,大概就是我生生世世总过得很悲摧很倒霉的原因吧。
只除了眼下这一世。
这一世,我落凡为林子,生来就有富足家境荫庇,父母溺爱,从小到大,由得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全无打压挫磨,人生的前二十八年,我过得顺风顺水。直到最近吧,我父母才硬性要求我做了一件我应该做的事,也即要我嫁个男人。
而打从我开始做这件我“应该”要做的事,我的人生境遇就直落为悲惨。
我现在想,就象凡人那样,为了“应该”的模样去度过一生,是不是也很绝望?若不管应不应该,只任性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似乎满世界到现在还找不出来能这样过一生的人,或者有,但大概率活不了多久,我轮回这么多世,从没见过一个年纪很大又很任性还能过得很好的凡人。但是反过来呢,如果不管自己喜欢做什么,一生都只努力去做所谓“应该”做的事,又更大概率会陷入绝望,觉得活着毫无意趣可言,不晓得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就比如我吧,我很喜欢继续做凡人林子,若是只考虑我自己喜欢,那我还多想什么呢?金灿许了我这个机会,他不会食言,我只管和金灿交融在一起便是,管这个世界以后变成什么样子呢?反正凡人林子只有一世,千年后的大金属团与这一世的林子有什么相干?
然则我知道,我应该做的事是护佑水资源,无论我喜不喜欢,我都必须把护佑水资源的任务放在最优先的位置上,如果我的喜欢,导致的是水资源最终会毁灭,那我还是我吗?
如果我都不是我了,那所谓我的喜欢,还有什么根基呢?我还能坚信做凡人林子是我的“喜欢”吗?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抬眼望去,原来是木清走了进来。
她和我,现在都已是恢复灵力、觉醒再世的仆人老祖,所以,她不必再象凡人兰文珠那样敲门询问我是否能进来,我和她的视线一交汇,便已知道,她就是打算进来,跟我讨论一下,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她没有马上说话,只顺手掩上门,径直走到我面前,拖过一把圆椅,坐了下来,与我的目光保持平视。
我转开了目光,在心里竖起了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