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空棺葬(1 / 2)
深秋的雨,阴冷中带着几丝湿气,天色暗沉,空中就像一团永远搅不开的灰色雾团。
今日街头有两大奇闻,一是南宫宝老将军以逾制的规格空棺下葬,二是南宫家唯一留下的血脉三公子:南宫玥回来了!
之所以说逾制,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大臣配享黄肠题凑,这本是帝王陵墓才用的礼制,现在庆帝亲口御赐,可见其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而空棺并非真的空无一物的棺椁,老将军遗骸还悬挂在北凉第一镇,所以棺木里放的是老将军生前的铠甲和虎贲军旗。
而南宫玥的出现是众人始料未及的,在一切丧葬事宜准备好的前一天,他回来了。
原来这位三公子之所以失踪,是染了重病,在西南闭关养病,才出关就火速回京。
对于这个命运多舛的可怜公子,大家都很同情。
飞扬的纸钱就像漫天的白雪,混合着萧瑟的秋风细雨。
人人身上都是一阵阴寒,鼓乐手奏出的送葬乐让人一听悲从心起,一百零八位禅僧超度亡灵,另有宰相张炎率高道筑坛消灾洗孽。
即使时间仓促,礼部还是办好了接灵事宜,如此浩大的丧葬因为各方的努力,总算没有纰漏,大概人人心中都有杆秤,英雄忠魂应该得到安息。
南宫玥身穿一身白色孝服,白色布带勒住额头,长带随着墨发飘舞,持重庄严,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手捧南宫宝的排位,身后跟着几人,依次捧着南宫裕,南宫谨,南宫奕的排位,国公老夫人由大夫人柳青涵,二夫人王月茹搀扶着,孙女南宫瑶紧跟其后。
府中旁支族人晚辈皆披麻戴孝,齐声味哭。
巨大的灵幡挂起,安国公府二百多人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时间雨声滂沱,乱哄哄中,众人哀嚎震天,路两边百姓们皆跪伏迎接,上到八十岁的老翁,下到三岁的黄口小儿,谁都知道大庆三十年外族不敢来犯,是因为战神南宫宝的存在。
他就像大庆的守护神,在那西北苦寒之地黄沙百战,马革尸还。
现如今,虎贲十万儿郎青山白骨,百姓哭,哭的是英雄,也哭的是自己,没有老将军,没有南宫家,百姓的日子还会安稳吗?
“南宫将军们!一路走好啊!”
世家贵族的府邸都设了路祭,宅子里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嘤泣之声,不能抛头露面的妇人在后院偷偷哭泣。
其中最为震惊的是二皇子赵朗,三皇子赵章临路设祭,彩棚高搭,军兵守祭,这样高的级别,皇子送葬,太子主持,除了皇帝,也就只有南宫家了。
士兵们眼中的怒火悲凉化作泪水,混在雨珠里,流淌在坚毅的脸上,百姓可以哭出声,他们不可以,只能默默的站在这里,送老将军、虎贲军一程。
你们倒下了,我们会站起来!
一个国家的脊梁就是由无数个仁人志士撑起来的,一个民族的希望就是由无数个坚守信仰的人铸造的,南宫家是大庆的一座石碑,刻出了精忠报国的精髓。
整整两个时辰,经历种种仪式,才将空棺运到了墓地,夫人小姐在灵前哀哀欲绝。
南宫玥身体极力克制着颤抖,助葬者放入随葬品,墓门封闭,起土放坟。
南宫玥表情阴沉,看着被雨浸湿的泥土盖在棺木上,低沉的嗓音艰难出声,“祖父,大哥,二哥,我一定会将你们带回来!”
站在一旁的太子赵成身子一僵。
他内心的痛楚并不比南宫玥少,自小他就以拥有南宫这样的外祖家而自豪。
年幼时不时的就往安国公府跑,跟着大表哥南宫谨,二表弟南宫奕一起习武练字,感情竟是比跟几个皇子还亲近。
只是后来皇贵妃殁,自己一夜长大,两个表亲随外祖父到了边疆,才渐渐来往少了。
现在看着旁边这个南宫家仅剩的男子,他又回忆起幼时的初识。
南宫玥的来历很奇怪,八岁被领回安国公府。
父皇都不知道南宫家为何突然多出一个三公子,舅父南宫裕上奏说是自己的外室所生,为了入族谱,舅母杨氏当时大闹安国公府,街上人人皆知,都笑话杨氏没有守住南宫家一夫一妻的祖制,一年后杨氏忧郁而终。南宫裕心灰意冷,自请调任交州刺史。
赵成偷偷跑去看这个表弟,从窗户的缝隙里,他看到一个绝世俊朗的少年,虽然只有八岁,剑眉星目,鼻梁挺直,白皙的皮肤因为病态让人生出怜意。
下人们说他身患寒疾,脾气古怪,不喜人伺候,所以他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只有一人,死气沉沉。
赵成比南宫玥大五岁,十三岁的他已经过了嬉戏调皮的年纪,他想来看看这个表弟,完全是因为母妃临死前的叮咛,她反复提到:“去找阿玥……去找阿玥……”。
他不明白母妃临死的遗言,竟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原来母亲惦记的是这个琉璃一般的美少年,可是对于母亲为何心心念念,却再也无从得知。
后来,南宫玥被送到寒隐寺清修养病,三年未有所交。
再见到他时,南宫玥已经是个清冷孤傲的少年郎,作为皇子伴读,三年同窗,他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偶尔跟自己说几句话也是客气的君臣之礼,更别说参加宴会酒席,整个人就跟高寒之地的冻冰,任外边四季变换,我自岿然不动。
因为自己急需南宫家的助力,作为皇子百般示好,南宫玥也只是淡淡回礼,搞得他觉得这个亲戚有和没有一个样。
再后来十六岁的南宫玥就去远游,做到他一个皇子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游历大好河山,活得肆意洒脱。
而今日,作为南宫家的外孙,太子赵成心中比谁都明白,自己能坐上太子之位,一半是自己勤勉,屡建军功,一半是外祖家拿命铺出的上位之路,所以,对于这个外祖家唯一的根苗,心中起了爱护之意。
赵成从思绪里抽回,众人先后行礼,烧黄纸,焚纸马,纸人,下葬完成。
犹疑半刻,赵成还是上前道:“表弟, 若有事一定来东宫寻我!”
南宫玥皮肤苍白,被雨淋湿的脸庞就像玉片,他微微行礼,只答一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