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六合一(1 / 2)
当然, 也是为了给杜屏儿治病而来。
之前他那些被叔伯打压的事情,也不过是借口托词罢了。
他既然是杜仪安排来暗中照顾周梨他们这一家子的, 怎么可能去药人自讨官司吃呢?
“怎么了?”顾少凌等人见白亦初和周梨看了杜屏儿塞来的纸条后, 都面露惊疑,那顾少凌便把脑袋凑了过去来,眼睛也往那纸条上瞟去。
杜屏儿大概是也急坏了, 只不停地比划着手势,似想同大家证明小韩大夫的清白一般。
只是可惜大家最多也就只能看懂一些寻常的手势,所以元氏等人硬是没懂, 只能干着急,忙朝周梨问:“阿梨, 屏儿到底给你们瞧了什么?”
周梨看着院子里众人, 白亦初这几个同窗自然是能信的, 长年累月关在那书院里,只怕马家坝子的事情都不知晓呢!
月桂和香附虽然也算是好人, 可这件事□□关重大,周梨决定还是小心为上,立即将纸条收起来, 看了杜屏儿一眼,“小韩虽是外州府来的, 但与杜家那头有些沾亲带故, 来咱们芦洲, 原本也是为了访杜家这一门远亲的,如今和屏儿才相认,还没来得及同咱们告知,哪里晓得会忽然出了这般事故。”
她这般一说,那已经看完了全部纸条的顾少凌立即反应了过来, 没多说什么,只连忙附和道:“人家初来乍到,正是忙着要打好口碑之际,而且又刚寻上亲戚,这日子眼看着往好过,怎么可能害人?”
本来大家也不相信小韩大夫害人,更倾向于是卫郎君自己泡的药酒有问题。可现在问题是,谭氏不愿意让衙门将尸体带回去验,这又如何能还小韩大夫的清白嘛?
一时大家都七嘴八舌众说纷纭,甚至是要替衙门出主意。
周梨安抚了急得不行的杜屏儿一回,只朝白亦初看去,“你可有什么法子?而且小韩在这本地无亲无故的,人被押了进去,眼下那头就两个小药童,怕是不顶事的,咱要不去给他找个状师?”
不想那顾少凌听罢,只道:“状师一定要请的,只是你们同隔壁卫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若是你们去替小韩大夫找状师,怕是不妥,反正这些天我们都住在这里,倒不如我们去帮忙请,到时候也免得叫你们和隔壁生了嫌隙。”
周梨自然是感激他们此刻的雪中送炭,又愿意相信小寒大夫,但这好像也没差吧!毕竟他们也住在这里,少不得是要为了小韩大夫将隔壁卫家得罪了。便叹道:“罢了,何必再将你们牵连其中。”
就是这状师却不好找,一时有些为难,“不晓得牙行那边可愿意帮忙找个可靠的状师。”
顾少凌却在这时候推了挈炆一把,“何必找,他不就是个现成的?刚新鲜出炉的秀才郎,叫他做个状师不正好,又是咱们自己人,必然是比外头花钱的要尽心尽力。”
挈炆今年已经一十五岁了,因是有些西域血统的缘故,除去那皮肤比中土人白了一些,个头也较高。
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元氏和周秀珠都以为是那弱冠了的儿郎,有些担心这样领进家门了,叫人诟病闲话。
晓得才不过十五,便做孩子来看待。
不过说来也是在他们这样的寻常人家,若是那朱门大户里,只怕早就不叫男女同席了。
但他们到底是市井人家,何来那么多规矩,只要做好最基础的避嫌便是,更何况白亦初也常在跟前。
挈炆就这样猛地被顾少凌推出来,一时有些懵了,回头锤了顾少凌一拳,“你莫不是疯了,我如何做得了这状师,人家那状师要能言善辩,我……”
众所皆知,挈炆的话比起顾少凌这个话唠,简直就是惜字如金。
可问题是,顾少凌又没有秀才的身份。
按照当场律例,这做状师的,少不得是要有个秀才身份啊!
所以这挑来选去,不就是挈炆最合适么?
小狮子将挈炆的话打断,“你就去试试吧,你往日就爱看着些个断案的书籍,可不能白白埋没了去。而且指不定做完了这一回状师,话就多起来了。何况那是上了公堂的事,你若是不言语,那就是眼睁睁看着你的当事人被冤枉,指不定你一着急,就炮语连珠,大杀四方。”
挈炆嘴角直抽,“那你怎不上去,你嗓门一开,谁能与你争锋?”做状师虽是能替冤者证清白,但这又谈何容易?更何况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小韩大夫的性命?
“好了,大家先不要争。这事情先想想,左右咱们知府大人也不是那种昏庸之辈,这案子也蹊跷得很,肯定是不可能糊里糊涂就判了案。”白亦初说着,想起刚才周梨问月桂的话,“方才你和月桂姐那话是什么意思?”
周梨才解释着,月桂能听哭声,当初还全靠她听声判断出了那花儿晚上挨打之事。
白亦初几人一听,只觉得稀奇无比,那小狮子更是催促着月桂,“那月桂姐姐,你刚才听那隔壁的哭声,如何?可真的是死了至亲的伤心欲绝?”
月桂见小狮子这样的年纪,也唤自己做姐姐,一时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个娃娃,怎也叫起我姐姐来,该叫我婶婶才是。”笑了一回,才转到正题上面来,有些歉意道:“那会儿忙着瞧热闹,又见他们说是小韩大夫的过错,我这一着急,便没有仔细留意,不过我觉得卫郎君那娘子谭氏哭声虽是大,却也没有感觉到有多少悲伤在其中。”
屏儿听到这话,急得只忙拉起月桂,还要她再去隔壁听。
那谭氏还在抱着棺材哭呢!
月桂见杜屏儿心急如焚,回头朝周梨一行人道:“那我再去听一听。”
元氏却觉得玄乎得很,“这真的灵?”不过又十分发愁,“就算是真听出了什么,可是只怕也不能做那上堂的证据啊。”
周梨想着这虽不能做上堂的证据,但也能就此打开个突破口。想起这杜仪本是好心,担心他们找了这么个人来暗中照顾大家,却没想到开局人就要送人头。
不禁叹了口气,“咱也想想法子吧。”
不过家里的事情也不能因此给耽搁了,大家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就周梨和白亦初他们这几个读书人得闲在厅里做商量。
只不过顾少凌和小狮子都在劝挈炆做状师,挈炆果然是有些心动。
听小狮子说自来就喜好这一类的书籍,只怕真是有这个志向的,于是周梨也道:“坦白地说,我是真信不过外头请来的状师,若你有心,也可以试试。你也不要害怕,举证之事,我们大家一起,断然不会叫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白亦初和顾少凌他们也点着头。
挈炆还是犹豫,“我再想想吧。”
这事儿也急不得,更何况到外面找个状师,人家不也要考虑一二么?所以周梨也没再做催促,只是几人将隔壁卫家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剥丝抽茧,复盘一回。
只不过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反正周梨这会儿因知道那小韩大夫是杜仪找来的,安想来和姜玉阳是无二样了,自然也就没在怀疑他。
更何况,他就算真的与这卫家有仇,也有千百种机会,何必选择这种?又不是赶着去自掘坟墓。
他们正说着,屏儿和月桂回来了。
“怎么样?”周梨问。
因为事关性命,也不是小事情,月桂明显是有些紧张,“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我觉得卫老娘是真的难过,心肝都要给人哭碎了去。可谭氏还是那样,声音虽是比卫老娘还要大几分,但我实在是没有听出她有多伤心难过。”
“要不,咱也去听一听?”白亦初提议。
于是几人再度出门去。
这会儿卫老娘又哭得晕死了过去,谭氏娘家兄弟们将她扶着去了后堂里,这里就只有谭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哭,一边哭一边痛骂小韩大夫,要他杀人偿命。
白亦初见此状,不禁将眉头微微蹙起,周梨瞧见了,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问,“怎了?”
白亦初也低低回了一句:“家里说去。”随即拉着周梨,两人先回了去。
待一过穿堂,便问着周梨道:“去年天灾,你还没寻到我的下落时,心里如何想?可有去骂那些个贼人?”
周梨听得他这话,立即就反应了过来,想起谭氏如今此举,和当时自己刚好截然相反,“我那时候急得不行,满心都是想找你,有点空闲时间都去求菩萨保佑你万事大吉了,哪里有空去骂人。而且但凡想到你若是有差池,我就怕得不行,没精没神。”
可是谭氏除了哭得大声之外,还能精神抖擞地骂人,这明显不大像是死了丈夫的人啊。在想想周老大死的时候,元氏即便是个继室,也是哭得六神无主,什么事儿也办不得。
但是这谭氏却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娘家哥哥们找来,还强行把小韩大夫都给拽到了大门口,这好像很奇怪,有些不符合常理。
“你的意思是,不会是谭氏吧?”但周梨觉得也不可能啊,往日里见了他们夫妻也和睦,谭氏虽是强势了些,对婆婆有几分凶恶,谈不上孝顺,可是跟卫郎君,好像也勉强算得上是齐眉举案,这不该。
白亦初不常在家里,自然是不清楚这些,听得周梨的话,“也有可能是个意外罢了。不过如今不管怎样,也要看衙门那边。”
说话间,已经到了厅里,杜屏儿着急,还在这里等着,月桂正往火盆里添炭,这早春屋子里还是有几分凉意的。
见他二人回来,月桂忙收起火钳,“怎样了,听得如何?”
周梨在旁边的椅子上靠下,“觉得谭氏有些可疑,但我们有想不通她为何要害自己的郎君,再有他们夫妻也算是相亲相爱的,反正没什么证据。”
又见杜屏儿心急如焚,周梨便安慰道:“你别急,公孙大人又不是那糊涂人,怎会在没查明真相之前就办案,咱们先等一等消息。”
衙门那边自然也是十分重视这案子的,毕竟嫌疑人是个大夫,若是不查清楚了,往后谁还敢找大夫看病呢?不都得防着大夫下毒害人啊。
只不过谭氏那里不愿意放卫郎君的尸体,公孙曜也只能先将这小韩大夫给提审了。
见他是外州府人士,问明了迁移此处的缘由,那头马上就有人去核查,然后又问他给卫郎君用的什么药,此前可是知晓卫郎君吃喝了什么等等。
小韩大夫虽还年轻,但到底算是冷静,如今身知自己被冤枉,断然不能着急自乱了阵脚,只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上头问什么,他便一五一十给答了去。
那头余经历将他的言语一字不差都给记录下来,转头交给公孙曜瞧,“如今就只差检验死者的胃了,若真是和这嫌疑人所言不差,那就这上面的药来瞧,并不对冲。”
衙门的郎中也在这里,只连连点头。
公孙曜闻言,只按了按太阳穴,“再叫人去卫家,务必要将那卫郎君的尸身带回来。”
手下的人只赶紧领了衙差去。
所以在院子里的周梨一行人,还在分析这桩案子,又听得谭氏的哭喊声传来,便听香附说,是衙门里又来人了。
还道:“听说已经把小韩大夫审问了一回,如今就是要带卫郎君的尸体回去,若是一一对得上,应该是能还了小韩大夫的清白。”
白亦初摇着头,“怕没有这样简单,即便是谭氏愿意放手,叫衙门里将尸体带走,但若是没有找到卫郎君的真正死因,小韩大夫仍旧是嫌疑人,断然不可能放出来。”不然如何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卫家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于是厅中一片愁意。
香附又出门去看,不想那谭氏利齿能牙,不但将一干衙差大汉都给拦在门口,还将他们一一说得面色铁青,更是招引来了一帮人看热闹的,还将那公孙曜也跟着骂了一回。
那公孙曜在这芦州做官,只怕也是头一次这样叫人辱骂。
偏她一介妇人,又才没了男人,还这么口齿伶俐会颠倒黑白,若衙门里真因她骂了知府大人,就给扭了衙门里去,还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了。
于是衙门里的那些奉命来的衙差,反而是有些惧怕她,后来又见她护着尸体,甚至是做出对方一定要带走她男人尸体,就要一头撞墙寻死的架势。
衙门里也只好先作罢。
这些香附都瞧了,说罢又道:“往日她们婆媳不和睦,如今她这样要死要活地给卫郎君保全了全尸,卫老娘可感动得不行,只说往后将她做闺女待,卫家往后的一切都要留给她。”
一听得这话,对这案子最是着急的杜屏儿‘砰’地一下站起身来,比划着,莫不是这谭氏是为了谋夺卫家的家产,才暗地里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害了卫郎君?
只是卫家除了那一方小铺子,又没有多余的钱财,冒着这样的大的风险,怕是不划算的。
于是这案子似乎又陷入了绝境。
发愁的可不止是他们,还有这公孙曜,头一次遇到这般难缠的女人,却又不能将其奈何,只能把这小韩大夫叫来再问。
小韩是有个秀才身份的,如今虽是嫌疑犯人身份,但也是解了链子,不必跪他这知府老爷。
只又将这谭氏去请自己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了个遍,公孙曜实在没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得又让人将他带下去。
余经历见他这样为此愁眉苦脸的,自己也不愿意回家去面对老娘的谩骂,便提议着,“大人,咱与其在这里闲坐着发愁,倒不如出去访一访,没准能访出个端倪出来。”
公孙曜也正是这个想法,左右心里挂记着这案子,也是没法休息,倒不如趁着这会儿街上华灯初上,四处都是行人,那千千万万人里,总对这两家人有所了解的。
有时候从这旁人口中问,可比问当事人要可靠些。
当即便去换了衣裳,乔装打扮一回,与余经历便上了街去,很快就淹没在人潮里。
当朝并不宵禁,所以即便入夜后,街上也是一片热闹繁华,像是北市那头更不必多说,这夜里甚至是比南市这边要热闹许多。
两人在街上转悠了一回,最后又绕到了这卫家这附近来,寻了一个晚上才出摊的小面摊子,喊了两碗阳春面,吃了几口,便问起煮面的老翁,“我瞧这已是夜半三更了,那卫家怎么门口还这样多的人?”
公孙曜是个懂得乔装的,一张脸不知道是拿什么涂抹得蜡黄,又点了痣,好好的一个青年俊俏的五品大员,这会儿更像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公,还用着外地来的口音。
硬是叫这老翁没将他认出。
至于那余经历,虽也是作了些遮掩,却不敢开口,怕露了馅儿。
老翁这会儿只当公孙曜是个外来人口,听得他问,只忙将这卫家的案子道了个缘由,末了又添了一句:“说来那个小韩大夫虽是年轻,医术却是顶好的,听说还是个秀才的身份,这样有前途的人,怎么可能糊里糊涂去犯命案官司。”
老翁话音刚落,那一旁的客人便也凑过来,“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知府老爷可是个大青天,自然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这小韩大夫若果真如老翁你所言是个好人,当是会给他一个清白的。”
公孙曜听到这客人满口都是对自己的认可,一时反而压力更大了。一面只继续问:“那这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那个凑热闹的客人又扭转身来,不等老翁开口便抢先道:“能有个什么进展,这卫郎君的遗孀是个难缠的,不叫衙门将尸体带回去让仵作检验。要着我说,她怕是有什么心虚的,不然何必这样拖下去,早早叫衙门里查了,是个丁是个卯,大家心里也好有数,更能叫她男人早早下地埋葬,都得个安心。”
老翁也附和:“是了,这样守着有什么用?天气又逐渐好起来,怕是过不得几日就要有味道了,又在大街上,可不吓人嘛。”
公孙曜和余经历听了一回,见大家虽都说是那卫郎君的娘子谭氏此举不对,却也没说出个什么有用的线索,便晓得今日是白来了。
将面钱给结了,两人又继续去打听。
又说这天气逐渐好起来,周梨家这边的铺面关门便越来越晚了,这会儿白亦初才从后堂出来,跟着柳小八一起搬门板一一插上。
那公孙曜从门口走过,只瞧见那门缝里白亦初的半张脸,一时惊得不行,当场只愣在了原地。
周记的隔壁便是卫家的纸火铺子,他脚步顿住了,那一旁的余经历不知所以,还以为他是在卫家那边发生了什么,一时颇有些激动,小声询问:“大人,怎了?”莫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公孙曜才猛然回过神来,却见周记的门板全已经插上了,只有里头的几缕灯光从缝隙里照出来。
他收回目光,心说必然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周家有什么人,他都是见过的。一定是今日为了卫家的案子头昏眼花,才瞧错了。一头回着余经历,“没事,走吧。”
然后只从那卫家纸火铺路过,这会儿瞧见卫郎君已经被移到棺材里去了,仍旧置放在铺子正中间,棺材后方地上摆着两排白蜡烛,前面看到个年轻女人披麻戴孝,正跪在那里往火盆里烧纸钱。
两人走过来,余经历便道:“那就是谭氏了,里外忙活的,都是她娘家那头的兄长们。”
公孙曜皱着眉头,“明日再派人来,便是抢也要将尸体抢回去。”那卖面老翁说的对,天气转热了,尸体放不得几日,再拖下去,不是什么好事情。
只是心里又总想起刚才从周家门里看到的那半张脸,终究是有些不放心,问起余经历,“如今周家又雇人了么?”
余经历摇着头,“那倒没有。”有些好奇,公孙曜怎关心起此事来,“大人如何问起?”
“方才他们家关门,瞧见了一个面生的。”他自然没跟余经历说,瞧见了个眼熟的人。
余经历闻言,恍然大悟道:“哦,那兴许是武庚书院那几个孩子吧,听闻云长先生远行去了,几个学生如今跟着小周掌柜的小郎君到周家借住。”
听得这话,公孙曜越发确定,是自己看花了眼,武庚书院那几个学生自己是见过的。
而周家的每一个人,便是周梨的那小郎君自己也见过。只是上次看到的时候,叫余经历他们侄儿几个打得跟猪头一样,这叫公孙曜觉得,这人也不如何,偏偏周梨对他倒是上心,还将他送去读书,可别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来。
才跟着柳小八关了门,送柳小八回去的白亦初只觉得忽然鼻子发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元氏正检查了厨房里的灶火,掌着灯过来,“这春夜里寒凉,明儿多穿一些,可是有哪里不舒坦的?”
白亦初摇着头,“元姨放心,我想是叫什么呛着了鼻子,打两个喷嚏就好了,没得事,您也早些休息。”说罢,瞥了隔壁卫家那头一样,“明日衙门多半还要过来,不晓得如何闹,到时候免不得吵闹一回,可抓紧歇了。”
元氏应了声,也喊他快些睡,“莫要去那书房,灯我已经给你吹了,明日在瞧,何况我看你几个同窗也没有那样用功,你也别太拼了。”
白亦初还打算去书房的,不过倒不是看书,而是试着替小韩大夫写个状子罢了。
不过如今见元氏将自己灯吹灭了,只好作罢去休息。
得了一个晚上的安宁,果然如同白亦初所想,那天蒙蒙亮,隔壁卫家又传来了干嚎声。
衙门果然又来人了。
等着白亦初他们将铺子门打开时,衙门已经趁着这会儿街上人少,将卫郎君的尸体连带着棺材一并抬着往衙门那头跑去了。
卫老娘见此,哭得瘫软在台阶上,只有谭氏在后头追,一边破口大骂,只将公孙曜祖上十八代都个数了一个遍儿。
周梨是被吵醒的,这会儿都还没顾得上洗脸就来瞧热闹,听着谭氏那炮语连珠的骂声,直直咂舌,“虽瞧她平日里泼辣了几分,却不想骂起人来竟然这样叫人头皮发麻。”
暗地里想幸好那平日里没惹了她。
不然少不得早就被问候了一回。只不过周梨却忘记了,昨儿还打定主意要替小韩大夫请状师的事儿,这折身回了后院准备洗漱,就听小狮子咋咋呼呼上来喊,“挈炆说愿意试试了。”
周梨这会儿还满脑子都是那谭氏的骂声,听到这话么反应过来:“试什么?”
“状师啊。”小狮子眨巴着眼睛。
周梨一怔懊恼,“瞧我这记性。”又回想起谭氏的骂声,看来是逃脱不了。“既如此,那快些洗漱吃了早饭,把状子写出来。”
她自己也忙去洗漱,早饭那边莫元夕早就已经煮好了。
莫元夕比周梨大些,人也比周梨相貌出挑,毕竟当初她爹娘娇养她,就是起了拿她以色侍人的心思,可见这底子是不差。现在越发出落,水灵灵的一个娇美人儿,因此也不大去前面的铺子里了。
她一早便做好了早饭,这会儿都已经摆上了桌子,只叫大家吃现成的。
等着吃完,白亦初和挈炆他们商议着,便一起涌去了书房,元氏带着香附月桂整理早上买回来的菜,周梨便与莫元夕一起收洗碗筷。
杜屏儿过来帮忙,周梨见她那眼睑她赶了出去,“你再去睡会儿,左右你们铺子里的活儿,一日半日的也不见得能赶出来,至于那小韩大夫的事情,阿初他们那头也在想办法,你不必太着急。”
等将杜屏儿赶了出去,与早前在厨房里忙活,没去街上看热闹的莫元夕说起谭氏追棺材的事情。
说到这里,又十分好奇,“可惜验尸不叫人看,不然我也去瞧热闹。”
“你不怕么?听说要将人开膛破肚,心肝脾肺全都给取出来一一拿银针作检。”当然,具体如何,莫元夕也不知晓,这都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
周梨想着怕是不止,只满心等待着衙门那边的消息。
所以这忙完了,借机带着安之,便溜达到衙门口去。
却见这边也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等结果的,听说谭氏在里头撒泼打滚,哭声不止。
可是却也没有办法拦住了。
然而等着中午,检验结果出来了,那卫郎君喝下肚子里的自泡药酒没有毒,和郎中给他开的药也不相冲,而小韩郎中这药又是对症的,只会救他不会要他命。
可偏偏卫郎君就是断了命,如今却又在他身上找不出个死因来。
为此,那谭氏越发哭得厉害了,听说在公堂上直接指着公孙曜的鼻子骂他,官官相护,包庇了那小韩大夫,欺压他们是平头老百姓。
可偏偏公孙曜这里没找到她男人的死因,又将她男人开膛破肚,有苦不能言,只能任由她在堂上破口骂。
这事儿闹了一天,白亦初他们几人也将状子也了出来,长长的一页,由着挈炆这个去年中的秀才公送进去。
这下可好,鼻涕眼泪满脸的谭氏一看到给小韩大夫送状子的挈炆常出入周记,于是也不在衙门口骂了,只到周梨家门口来骂,还险些将卤菜摊子打翻。
骂周记什么阴盛阳衰等,见不得卫家好,所以自己男人死了,也要叫卫家和周家一般没男人当家做主等。
反正那骂人的话语一个不带重复的,把元氏气得心口直跳。
连带着卫老娘叫谭氏一撺使,胆怯害怕上公堂的她,也跟着媳妇谭氏一起到周记门口来哭闹。
这样一来,周梨家这生意哪里还能做得下去,只能暂时把铺子门关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商议。
“这谭氏着实太难缠了,只知晓她是泼辣,可没料想这般不讲道理的,而且她一口就要咬定是小韩大夫杀了卫郎君,我怎么瞧着就像是狗急了跳墙,匆匆忙忙想找个替死鬼,好将这件事情给揭了过去?”周梨越想越气,一时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
不想这话音一落,那白亦初忽然从长凳上站起身来,“你这样说,倒也不无道理。她百般阻拦办案,只怕真是担心叫人发现什么。”
“可真与她有些关系又如何?她什么动机我们都不晓得,还整日都跟她住在一处。”周梨叹气,只觉得这小韩大夫怕是凶多吉少了。
白亦初见她急,只道:“实在不行,今儿我也不睡了,我上她家里观望一回,若是她真有心做贼,如今尸体没能拿回来,晚上关了门肯定会在家中想法子。”
这主意倒是不可,只是元氏有些担心,“可若叫人察觉了,往后你的名声可就没了去。”这个夜半三更爬寡妇的墙头,传出去怎么做人啊。
“我与你一起去。”这时挈炆从外回来,显然也听到了白亦初的话。
他如今作为小韩大夫的状师,所以方才去见了小韩大夫。
“小韩大夫那里,可有什么线索?”白亦初问着,大家也都齐齐看着挈炆,只巴不得他这一趟见了小韩大夫,能得到什么消息,也好柳暗花明。
“他有秀才身份在身,倒也没有被为难,只不过按规矩,挨了一顿棍子,但也不打紧。”反正不会要了命。只不过小韩那边说,他也是头一次上卫家看病,而且当时因是晚上,为了避嫌,还特意让卫家老娘和谭氏将卫郎君扶到铺子里,将铺子门敞开着,他在那里给扎了针,留了药就走。
当时卫郎君扎了针,人已经有些好转,能说能吃了,还朝他道了谢,却不知自己回了医馆里,才睡了两个时辰左右,天都还没亮,就忽然叫人破门而入,不等他穿好衣裳,就给谭氏的几个兄长扯到了卫家。
而这时,卫郎君也刚断气没多久。
听到这里,白亦初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忙将挈炆打断,“不对,他回去睡了两个时辰,谭氏的兄弟们又不住在这南城,怎么就晓得卫郎君要断气,还掐着时间跑去他医馆把他拽来?”又问起挈炆,“如今你是他的状师,衙门调查的证据虽不叫外人晓得,可你该知道卫郎君死的时辰是什么时候吧?可是对得上?”
挈炆叫白亦初这话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当下一脸的大惊,“时间果然不对,就同你说的这样,你们且等我,我去衙门将这事儿给禀上去。”
然后便匆匆去了。
只不过在门口叫谭氏拿鸡蛋砸了一回,挈炆却是头一次做这状师,如今也又越发相信小韩大夫是被冤枉的,一颗赤子之心,怎可眼睁睁看着小韩大夫被谭氏这样的女人冤枉了?因此也不顾那一身的鸡蛋液,只到了衙门才匆匆能将蛋液擦干净,忙进去禀明此事。
这果然是一个转机,公孙曜也怀疑起这谭氏的不良之心。只是这谭氏像极了顽石,无从下手,便打算从谭氏兄长他们这里查。
于是当晚就派人去偷偷蹲谭氏的兄长们。
虽是没能查到个什么,谭氏的几个兄长晚上压根就没回家,歇在了谭家这头。
公孙曜不想就这样作罢,实在是不死心,天一亮,又自己乔装打扮一回,拿着那算命先生该有的行头,用一口上京口音,在谭家附近的小街上摆了摊儿。
坐了半天的功夫,却是没有一点进展,好叫他心中焦急如被放在火上炙烤的蚂蚁。
于是再也坐不住,拿起了平津帆在四处的巷子里游走起来,见着谭家外面的小巷子里也有不少来往之人,也就在那里停了下来。
也是巧,又或是老天爷有意相帮,竟然听得那墙头里传来骂声,只说什么兄妹丑事,老天自会收了他们去。
好像是有人拦住,那骂声很快就止住了。
可是这话公孙曜也给记在了心里,又等了半响,没个什么动静,怕再度待下去反而引得人起疑,便转身走了。
却不想那衙门里,挈炆早就等在这里侯他了。
话说公孙曜打发的人是去蹲了谭家,却是一无所获,而白亦初却是直接去了隔壁卫家。
挈炆到底不会功夫,所以怕打草惊蛇,最终他也只能放弃。
只有白亦初一个人,撑着这夜里寒凉,在卫家房顶上悄无声息待了一宿。眼见着天亮了仍旧什么都没瞧见,叫他以为莫不是因为大家心偏向小韩大夫,所以真错怪了谭氏?
没准谭氏真是因没了夫君,难过得失了理智,才四处骂人的。
正想着,见卫家这头的人已经起来,他刚要走,一转身却发现阿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他身后。
给他吓得不轻,正示意着叫阿黄快些回去,如今谭氏心情不好,要是叫谭氏发现了,猫儿怕都逃不过她的一张利嘴。
不想也是这时候,白亦初只见卫家那正房里,谭氏的两个哥哥竟然从中出来,而且衣衫不整不说,且两人还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贼眉鼠眼轻脚轻手的,好似怕对面屋子里的卫娘子发现一般,忙钻进了他们的客房中。
他心中大受震撼,可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屋子里又出来谭氏的另外一个哥哥,谭氏胆子也是大,只穿了个肚兜儿就送到门口,一脸春光依依不舍,低声嗤笑着匆匆要回房的哥哥,还看了婆婆屋子那头一眼。
一脸肆无忌惮的样子。
所以这一宿,谭氏和哥哥们睡在一个被窝里?可是这么几个人,应该是好大的动静,他一点都没察觉。
他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不应该,那房屋该是怎么好的隔音,才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于是又想,肯定内中有什么玄机,不然就算是不为避了自己,也为避她婆婆啊。
卫老娘是年纪大,不是耳聋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