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三合一(2 / 2)
但见着如今宋晚亭也这番模样,“那三丫口的宋家人愿意听他的?”
“能不能叫那些人听他的,看他的本事了,反正我是提前打了招呼他,他们若是敢使坏一分,我就敢报官,总不能因为他们穷他们就有理,我便要原谅了他们吧?”更何况周梨想,那宋莲衣在村子里呢!宋家人只怕比谁都怕报官呢!
然而在村子里的,又何止是宋莲衣呢?
担惊受怕的宋晚亭做了一天的苦力,在这偌大的城中却是没有一处可歇脚的地方,到底还要趁着没关城门,急忙出城去三丫口落脚。
踩着烂泥走两个多时辰,总算到了村上。
他妹妹和母亲都在这里。
不管是生活环境和物质的巨大落差,都叫她们一时适应不过来,但更要命的是他们现在连吃口饭都成问题了。
如今母女俩还要指望着宋晚亭这个弱书生去赚钱。
眼下宋晚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却见她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分的母亲和妹妹还在等着他煮饭。
这几天来,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其实也不会,可想着自己如今是家中现在唯一的男子汉,总不能叫女人吃苦受累了。
便多担待着几分。
可今日的他太累了,又一路踩着烂泥稀雨回来,此刻只剩下满身的疲惫,见着冰锅冷灶,一时觉得这家里好像比外面更冷了好几分。
“哥,你怎么今日回来得这样晚?我和娘都快要饿死了。”宋莲衣正拨着灯芯打发时间,见他总算来了,嘴上忍不住埋怨。
宋晚亭想起自己担忧了她们一天,如今见她们俩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可见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小周掌柜压根就没有去告密。
这原本的担忧危机一旦解除,这使得他浑身一时间都被疲惫所占满了整个身体,有气无力地靠在泥土墙上,“让我先歇会儿。”
宋莲衣‘哦’地应了一声,随后便主动与宋晚亭说道:“我今日看到那个村姑了,她竟然还妄想叫用从前的银钱雇佣大家给她种地,想得美。”
她若不提这事儿,浑身疲倦的宋晚亭一时是想不起要说这个事情的。当下听得这话,不禁抬眼才她看过去,“所以你便同大家出主意,要高价钱?”
宋莲衣一脸的得意,“是啊,她果然被气得马上就转身走,不过想来要不了两日,她还是要哭着回来求大伙的。”她年纪比周梨要大,说这话的时候,那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兴奋和雀跃。
只瞧表情的话,她美貌天真纯洁。
只是如今这一切在宋晚亭看来,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愚蠢感觉。
宋莲衣以为兄长会夸自己,毕竟以往兄长最疼爱自己了。也是这般,她才几次几番抛头露面,出去替兄长出气的。
有一次还特意到了周家的铺子门口,将周家狠狠羞辱了一回。他们家那卤菜,就只配叫花子吃!
可是现在她没等来宋晚亭的夸赞,反而叫他用一种陌生又奇怪的眼神看着,这让宋莲衣忽然有些头皮发麻,“哥,怎么了?”
宋晚亭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你自作聪明。”然后环视着这漏风的土墙屋,“咱们在这里,只怕住不得多久了。”
一直觉得是兄妹俩斗嘴的宋夫人听得这话,终于抬起头来,“我们要搬回城里了么?这里也实在太难熬了,房屋破败成了这样,如何住人?”
宋晚亭发现一个问题,他觉得自己以前眼里高贵天真的妹妹,其实很蠢,而优雅温柔的母亲,除了穿衣打扮听戏,什么都不会。
她们俩甚至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宋家到底是什么光景,竟然还妄想着能回城里去继续过从前那样的奢靡日子。
他忽然有些想想笑,“娘,莲衣,你们不会觉得,我们只是来此处避难一段时间吧?”
“难道不是么?”宋莲衣挑眉,她不信祖父和爹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朝中那么多年,那么多人脉难道是白搭的么?
却不晓得,有句话叫做树倒猢狲散。
不过宋晚亭却没有打算再多解释了,只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抬眼看了看宋莲衣,“你今日撺使村里人们将价格太高,小周掌柜已经另外找人种此处的田地了,往后村里的人断了营生,你叫他们如何活?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在此处住下去么?”
宋莲衣一脸的愕然,显然是不敢相信,声音一下提高了几分,“那个村姑她居然敢另外找人?难道她不怕我叫村里人把路堵了么?”
蠢!是真的蠢!宋晚亭此刻对妹妹只有这样一个评价了。一面深深吸着这寒凉的空气,“她今日告诫过我了,到时候若真有人闹事,她便去报官。而且她今日已经认出你了。”
“这怎么可能?”宋莲衣不信,甚至觉得兄长今日奇怪得很,一直都在偏向那个村姑。
宋晚亭却不大算与她争辩,也没有余力再去做晚饭了,只打起帘子,也没精神去洗漱,直接躺倒那稻草铺上,“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另外找落脚地吧。”如果她们不想被抓到,送去那种地方的话。
这个时候的宋晚亭也发现了,自己虽是家中现在唯一的男人,但是他真没有这个能力承担起作为一个顶梁柱该有的责任。
他忽然想通了,自己为什么叫白亦初给超了去吧。
外头的宋莲衣却见他就这样去睡,嚷着还饿肚子呢!宋夫人不知道安慰了她什么,方才停歇下来,不多久宋晚亭便听得她们也吹灯睡了。
翌日一早起来,却见母亲和妹妹还没起,也没收拾包袱,便过去催促。
只是两人这会儿又不打算起来,他无奈和要上工,怕去晚了人家又不要自己,顾不得只能匆匆去了。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直至有一日他回来,发现家里空荡荡的,那点破败行李也还在,急匆匆正要去找,村里一个老实的将他唤住,“你别找了,大家都晓得了你们本就不是来避难的,你们是来躲罪的,村头宋三把她们送衙门去了。”
宋晚亭听得这话,只马不停蹄地朝城里赶。
只不过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
他在城外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急匆匆进城去,直奔衙门,想要打听母亲妹妹被卖到了何处去。
却被无情拦在了外头,朝着衙差们磕了好些个响头,也没人理会,反而引来了一阵阵的无情嘲风。
他无计可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晃着,又跑去了城北那些青楼巷子里找人,但却挨了好几顿毒打,叫人给赶出来。
那落魄之际,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天冷了,逛一会便回去,他们要的东西那样多,总不能每次样样都给带齐全了。”
说话的是白亦初,他今日沐休回来,和周梨一并上街,顺道替小狮子他们带东西。
只是他这几个同窗,实在是难以伺候,每次吃喝玩乐都要一大堆。
若是往昔天气好,白亦初也乐得在街上转一转,可是现下天气越来越冷,他看着周梨那已经冻得通红的小脸,有些不舍。
说话间,只将伸手去探了探周梨怀中的手炉,就生怕不暖和了。
这时候发现有道目光朝自己看来,转头看过去,只见是那衣衫单薄的宋晚亭。
宋家发生了巨变,这事儿城里没有一个不晓得,即便他锁在书院里,也是略有所闻,加上回来后又听周梨说,早就已经有了数。
但此刻真见着宋晚亭这般光景,也是有些错愕的。
周梨见他发呆,顺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也是看到了宋晚亭。
宋晚亭先是窘迫,后来又以一种认命了的态度接受这个事实,踩着一双露了脚趾的布鞋走过来,冻得灰白的大脚趾上,沾满了稀泥。
只是他走过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向他二人开口。
“宋兄。”白亦初率先打破的沉默。
这一声宋兄,在宋晚亭听来,实在是久违了。他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这段日子里,大部份人都称呼他为‘宋家那个’,以往拥护他夸赞他的同窗朋友们,一个个将他避若蛇蝎,又或者将他践踏得毫无半点尊严不剩。
他旋即苦笑着回了一声:“白兄。”
周梨一直没搞清楚,起先白亦初想要结交宋晚亭,想将他弄去武庚书院,自己可以理解。
可现在宋晚亭虽非戴罪之身,但不可能再继续读书挣功名了,就更不知道他图宋晚亭什么。
但是白亦初开口邀了宋晚亭,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也给足了宋晚亭该有的体面。
白亦初请宋晚亭吃了一顿便饭,又十分委婉而不伤体面地给了他一些银子安身。
这叫周梨有些不解,生怕银子打了水漂,回去的路上只忍不住问白亦初,“你到底图他个什么?人又不是特别有大智慧的那种。”真聪明的人,不会叫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
白亦初回想着宋晚亭那看起来削瘦儒雅的身影,的确是有些老实了,好像是真做不了什么大事情。
但他也没有直接回答周梨,而是同周梨说道:“你那梦中,李司夜身边有一个郑三好,为他冲锋陷阵两肋插刀。”
“怎提起他,莫非你也访到这个人了?”周梨一下来了兴致。
不过白亦初却摇着头,随即说了一句:“我也想要这样一个人替我两肋插刀。”
他说完了这话,面对着周梨投递过来的不解目光,“阿梨,这些日子里,我懂得了很道理,也晓得许多事情,不是一腔正义就能解决的。我也需要那样一个人为我在边缘处奔走。”
只是那脸上全是担忧害怕,“阿梨,你会不会厌恶这样的我,小小年纪已经要开始钻营这些东西了?”
夜幕里街边已经挂起的灯火,映在周梨的眼睛里,火焰疯狂跳动着,然后她忽然笑起来,“你这样,我其实很开心。”随后环顾着着灯火升起的城池,“这个世界很疯狂,做个好人堪比做个圣人,我希望活得随心。”又看朝他,“只要不是我们主动挑起的事端,届时用任何手段反击都是能说得过去的。”
周梨这话不是哄着白亦初的,她也是开心的,难为白亦初会与她说这些,而不是一味在她面前保持那端方君子的模样。
她想这样子很好,嘴巴就是要用来说话,他们既然是最亲密无间的人,那不管他心中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好是坏是邪是恶,都要与自己说才好呢!
而不是他做一半,然后让自己猜一半。
只不过周梨很怀疑宋晚亭似乎能成为白亦初手里的一把好刀。
“刀是好的,只要磨得好,自然是能拥有锋利的刀刃。”白亦初想着,现在宋家的事情,对于宋晚亭来说,便是最好的磨刀石了。
他的一点恩惠,一点都不会显得刻意。可恰恰是这样,才附和了那雪中送炭的标准。
周梨听着他的话,侧头看了看微黄光影里的白亦初,发现他好像不止是长高了,思想好像也长大了不少。
会考虑很多东西,考虑得也很全面了。
宋家的事情,热度比周梨所预想的还要持续得久,直至进入了腊月里,她还是能听到关于宋家的风声。
尤其是听闻宋晚亭的母亲,做了城中一位殷实富商的妾室。
她和宋莲衣的行踪,最后还是被三丫口宋家人告密了,所以去那种地方是避免不了的结局。
但宋夫人被城中一位富商高价买了回去,做了妾。
周梨听闻的时候有些诧异,想着这宋家也是高门大户,那宋夫人应该也是出生不凡之家,怎么这会儿没娘家人来救?
不想一打听,那宋夫人的娘家更惨,直接被杀了头。
难怪她会愿意放下尊严,做了以往最看不上的那种人的妾室。
至于宋莲衣,倒是没听到什么风声,只是晓得那宋晚亭,的确和白亦初有些联系。
只不过她也没再管了。
今年是个好年头,决定好好过一回年。
但这年似乎注定是过不好了,腊月二十五,按照旧历风俗,周梨她们一帮女人正赶着驴子在后院拉磨推豆腐。
想趁着这年前的几天,把冻豆腐给做出来。
不想街上传来了声声铜锣响,随后是衙差高声大气的呼喊。
衙门那头来消息。
确切地说,是上面的朝廷传下来了旨意,因为去年灾情免了税赋的他们,现在要马上征收税赋了。
不但如此,还要征兵。除去功名在身,上老有父母,下有黄毛小儿的,青壮年男人都要去城外旧马场那里集合登记。
周梨家中唯独两个男丁,一个是白亦初年纪刚刚到十五,但他已经是秀才身份,可免去这兵役。
再有一个是几岁的安之,正儿八经的黄毛小儿。
所以此事自然是与周家无关系。
而柳小八那边,他虽年纪也是附和,但上头有个婶子要照顾,自己也没成家娶妻,从户籍上来瞧,他那柳家只有他一个独苗苗了,也不符合。
反而是对面的阿叔,他三个壮年的儿子都被拉去了城外旧马场,只因这孙子们有十几岁了,是能自力更生又能赡养他的年纪,一时间他家那头哭声不断。
又说隔壁邻舍里,或多或少,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免不得吃这一份苦头的。
一时间,那还没被点上名的,卷着铺盖就要逃难去。
城里过年的气氛一时全无,四处慌慌张张的。
不是大伙儿不想上战场挣功名,而是这战事来得快,去了便要直接冲锋陷阵,这些人都是外行,分明就是拿命去挡刀子的。
但大家不敢怨当今圣上,只恨那保皇党不死心,又骂那李木远自己不是做皇帝的命,却非得还不赶紧降伏,害得这么多老百姓们要丧命在战场上。
这一瞬,怨声载道。不说清风书院里多少没秀才保身的学生被带去了旧马场,就武庚书院里,顾少凌竟然也没能逃脱。按理他也是个孤家寡人来着,这般的人若不是自愿,是不用上战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