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波殿金孔雀赴宴 芳骞林金毛吼传书(1 / 2)
“自那混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再交合,万物尽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那凤凰又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孔雀出世之时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把人一口吸之。我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早被他也把我吸下肚去。”
——《西游记》
金雕返回灵山后约莫一日,妙严宫就收到了佛母的拜帖,上面说的清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拜见东极青华大帝。九灵见此大惊,坐立不安,连忙嚷着要去请李天王和太上老君来坐镇。青华沉思一番,想来想去却觉得此事还需他自己小心应对。
金雕返回灵山后,青华一时间心绪大乱,呕血不止,只得在殿中静修,将金雕所说细细推敲——想那佛母为女不平实属应当,但是事到如今佛母找他寻仇也实在是无济于事。如此想来,青华心里有了计较,此番佛母既要拜见,他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断到底是对是错。
那日妙严宫上下打点,一路扫撒,在血莲池旁的千波殿设下素宴。青华先以紫府草汤沐浴,洗去身上血腥气,又换上荼白色十样罗宽袖长尾袍,腰束苍紫色连勾雷纹锦带,锦带上双珮双囊——珮的是玄鸟避尘玉,囊里是御虚石巧仙草方。手上一方玄色生香玉扳指,不戴冠冕,青丝如瀑,只着一根清静长白玉簪略略簪着些碎发在顶上。再吩咐九灵也换了利落衣裳,洗脸梳头,捯饬整齐,随后大开妙严宫宫门,一路往东天门去亲迎佛母。
青华和九灵一主一仆在东天门迎候佛母,守门天官自然也不敢怠慢,各个打起精神,列成阵势。
起初九灵心里还不禁犯嘀咕——佛母再高贵也不过一介妖仙,如何能得帝君亲迎?但他看青华帝君面色沉着,便也不敢多嘴,只站地笔直,双眼滴溜溜的转,生怕错过佛母驾临。
岂料这一怕实在多余,等那佛母到时,九灵啧啧不断,就连天官也个个称奇,只有青华泰然自若——想那佛母何许身份?便是有些阵仗也是应该的。
佛母仪仗如何?正是:
远处泼天佛光,身下彩云做履。祥瑞紫气是她披挂,北斗七星与她做个箍发。八位仙童掌羽扇为她驱风,十六位童女持地龙为她散云。百鸟伏地与她作揖,万兽屈膝为敬菩萨。佛母不乘轿辇,不坐莲台,化出真身来,兀自东南飞。
孔雀大明王菩萨真身乃天下独一只的混沌神兽金孔雀,身比九重高一翎,尾比天门宽一丈。金灿灿尾屏,根根都是千年修得的金刀法器;直愣愣五指雀爪,爪尖是十把寒光闪闪的玄铁诛仙钢刀;额上三目,观神人鬼三界万世;金玉为喙,一声鸣上动凌霄下通幽冥;金山般背脊上一道浅痕,全因释迦摩尼佛破脊而出;凤眼儿睥睨众仙,想那凌霄宝殿哪个降得住她?
到天门前,佛母仪仗稍歇化出人身,左右有玉女搀扶,后有金童托裙尾。要问佛母姿容如何?只见她一身的双金错重锦曳地大袖凤仙裙,腰间是玉白如意流苏封;浅绣白底海棠金丝纹香袋里法器叮当作响;陀罗尼眼、孔雀仙凰眼化作她左手两颗戒指;右手拈的是金羽孔雀翎扇,梳的是坠马髻,戴的是金玉满堂九翎孔雀八摇冠,耳边是六钳的赤金垂珠耳坠;体态婀娜,衣襟半掩;面如满月四庭饱满,碧水色双眼媚眼如丝;什么叫闭月羞花?哪个算沉鱼落雁?真是个七仙女见了她气的摔碎那手中镜,月中仙遇着她臊的躲回那广寒宫。
天官皆大惊,连忙开道引佛母入妙严宫,路上诸仙拜礼,自不必说。
到了妙严宫内,青华将佛母那十几个随从侧殿安置,单点了九灵驾前伺候,一仙一佛入了千波殿,各自落座。佛母方才开口:
“老身今日才得一窥天颜,东极青华大帝果然堂堂仪表,凛凛一躯,好俊的人才。可惜你与越鸟情根已断,老身痛失一乘龙快婿。”
佛母虽万年得道,但毕竟是个妖仙,说起话来语调酥软,面生妖媚之象。但她话中带刀,方才亮出真身,吓的半个天宫的神仙膝盖发软,可见她绝非善类。想到此处,青华也不踌躇,只正襟危坐,答到:
“佛母此来,想必是来向本座寻仇的?”
佛母面露笑意,盈盈说道:“老身三次要灭你青华一宫,次次被如来规劝。现在想来,若是早些将你一口吞了,老身的女儿也不至于沦入如此境地。现在要杀你,为时已晚,与越鸟何益?”
青华想起金雕所言,觉得算来算去也只有两次冒犯佛母,正要开口问,没想到佛母知他心意,兀自答道:
“金雕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你我既然相见,老身当与你细细说来。”说罢就将三界同根劫与越鸟身世一一与青华说来,二人在千波殿紧坐叙话,殿外仙娥仙童们跟着窃窃私语。
世间万事往往如此,糊涂的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想明白了,真的知道了前因后果,才觉得事事难解。青华原本以为与越鸟无非是一桩断桥儿女情,谁曾想此中因缘竟根深至此,一时间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佛母倒不拘束,也未催促青华,只慢悠悠的用了些素斋果品,脸上神色渐缓。她用罢了斋,自顾自地走出千波殿,站在血莲池旁边凭栏观鱼。
见血池清澈见底,其间有数尾金红大鲤鱼自在来去,佛母轻笑一声,凭栏回望,姿态中说不出的妖娆——
“老身看你这一池血池清澈见底,想你也不是个没有慧根的。却想不到你如此不通造化。”
青华听了眉头微皱,他在天庭地位崇高,几千年来少有人对他如此不敬,一时不忿便也回嘴到:
“佛母这是要点拨本座吗?”
只见佛母略挑眉眼,面露轻浮,说道:
“老身生于混沌,已历三纪,非我托大,你封神之前,老身已位列西天诸佛。当年你领众仙,诛尽我的兄弟姐妹。九头金雕因是我兄弟,受如来抬举,雷音寺里封了金刚,才勉强逃过诛杀。诸仙可曾想过,我们与尔等同出于地母,算得上手足。尔等杀得日月无光,血流成河,造下血海冤孽,才生出这三界同根劫,始作俑者,舍尔其谁?”
青华望着殿外的血池迟疑未言,这些天他思来想去,心中不平,只叹造化弄人,阴差阳错。想起佛母可能是三界唯一一个真的能够从上古百兽的角度看当年仙妖大战的人,心中更是沉重,实在不想辩驳。
“你们这些神仙,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自大,只识仙佛,不敬天地。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一汪血池,便能化去这世间冤孽。全然不曾想这天地之间,岂止仙佛?造化命数,又哪里是我们所能驱动摆布的?老身且问你,那日你与越鸟剑合一处,威力如何?”
青华闻言,细细想来。当日原本以为非得一场苦战,没想到二仙三剑合璧,威力竟得如此。他与越鸟早就两两相忘见面不识,但是打斗间似乎心有灵犀,当时来不及在意,现在想来,的确另有深意。
“本座与越鸟殿下,却有灵通之处。”青华应到。
“上天既然使你造下冤孽,又让你承担后果,你就不曾想过,也许它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吗?也许越鸟就是上天派来的那一臂呢?”佛母说道。
话毕,突然间见佛母眉头拧起,语锋急转直上,指着青华骂道——“偏偏你个不晓事的,毁了她的仙籍,断了她的仙缘,逼她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逼得老身在这天地间,没了兄弟姐妹,没了女儿,孤零零的,孑然一身!”
佛母说到后面已然哽咽,眼圈发红,两眼失了妩媚,露出凶光来。青华见此,心中的不忿兀自去了七分,只直言道:
“如佛母所言,本座不晓天数。当时世间怨气不散血光冲天,本座别无选择。原以为情缘不过儿女情长,衡量之下可以取舍。再者,本座自知命犯天劫,何苦连累旁人?”
这些话青华当着金雕、老君甚至是孟章都不曾说,今日却在佛母面前吐露了真心。佛母见他眼中有光,面上不禁露出慈悲,又回到殿中落座,为青华斟了一杯素酒。
佛母与青华对饮一杯,似乎她所有的怒气都在刚才释放殆尽,此刻才真正露出本色来,不骄不躁,也不再做狐媚妖态,面上无喜无忧,端的是个得道的妖仙,坐莲的佛陀。
“你知道,你的情缘为什么非要落在老身的女儿身上吗?老身乃妖仙得道,托如来抬举,位列诸佛。越鸟是老身感天而孕,配给你这个地母所化的神仙,其中深意,你可细细思量。”
青华闻之颔首——佛母言之有理,想必他与越鸟的这一桩姻缘,原本是要连珠合璧,无奈却落得个劳燕分飞。
“本座慧根,不及佛母。”青华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