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沧浪之水(7)(2 / 2)
“他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做李天佑,字无忧。他说,希望这个孩子,有上天庇佑,一生无忧。”
“天佑……字无忧。”李甘棠沉吟片刻,意有所指,“天佑,好名字。”
“你真的不问一问我,你爹是怎么死的?”
“你既然这么想一吐为快,那就知无不言吧。就在我爹的灵前,说给他听。”
白归一身体一僵,语气一滞。仍旧道,“是我杀的。”
“怎么杀的?”李甘棠的声音沙哑了。
“一剑穿心而过。”
李甘棠把手中的纸钱丢到他脸上,“真能耐啊白归一,你图什么呢?”
“那个位置谁不心动呢?一时鬼迷心窍。”
李甘棠冷冷一笑,“不是我小看你,这事,你真做不来。退一万步说,若真是你做的,你敢回来见我吗?”
白归一无比心虚,不敢抬头看李甘棠一眼。
“忘了告诉你,黎刚回来了。”
白归一动了动麻木的嘴唇,顺便转移话题,“他没事吧?”
“受了些内伤。你猜他说了什么?”
白归一又是半天答不上话。李甘棠也不咄咄逼人了,捡起地上的纸钱,往火盆里放,“孩子快满月了,该摆满月酒了。”
“要办吗?”
“要。”李甘棠掷地有声开口,“整个长安都在看我涂山王府的笑话,我要办的史无前例的声势浩大,让天下每一个人都看到我李甘棠有了儿子,涂山王府的男人还没死绝!”
说完这话,她起身离去了。
家祭当夜,阖府灯火通明,客送官迎,百般热闹,自然不在话下。
次日,涂山王出殡。半城缟素,满目哀戚。白归一顶替着夜扶桑的身份,做为他入赘的女婿,摔丧驾灵,应答宾客,无一不周。
这一日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府、齐国公府、安国公府、卫国公府,皆为朝中四大开国功臣之后。俱是涂山王府在几十年前战场上的交情。
还有兵部尚书、吏部侍郎等朝中权臣、余者还有南安郡王之子、北定郡王之孙等王室宗亲,也有威武侯、虎贲将军等涂山王的昔日亲随。王公贵族、朝中重臣,数不胜数。
堂客连带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十余乘。加上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等,浩浩荡荡,绵延三四里远。
一路上,都有各家路祭。一家一家回礼过去,差不多也快出城了。最后一处,并无太大热闹,只坐了一个面目谦和的年轻人,五官端正,气质温润。一身清雅无双。桌子上备了几杯水酒。
看到白归一,自己先起身行礼。白归一看他不似普通人,头上发簪也是和田白玉的螭龙纹。
就是他身边的福满堂都脸色变了,失声道,“穆王殿下!”
“李郁?”
“是。王上如今唯一的弟弟。”福满堂提点道,“您该大礼拜见,莫失了礼数。”
白归一于是上前去了,神色也恭敬,李郁却扶了他的胳膊,“只是李郁,不是穆王。私下前来相送堂兄一程。”
论资排辈起来,夜扶桑还得叫他一声王叔。好在李郁并无托大,一切都恭谨有礼。
“小王最喜吟风弄月,有幸到过洛阳,寻得了一幅字画,如获珍宝。不如吟诵而来,与夜兄品鉴一番?”
白归一有些意外。心道,这个时候,恐怕不适合吟风弄月吧。
只听他道,“身前名利不足夸,碗底无酒也是侠。”李郁似笑非笑道,“夜兄,可否来续后两句?”
白归一有些意外,自己随手胡诌的一首诗,他如何得知的?心中生疑,口中却下意识道,“春风有梦无凭信,一处相思作天涯。”
“潇湘公子,久仰。”李郁像个风雅之士,拱手行礼。
白归一也见礼,“兰陵笑笑生,幸会。”
李郁端过来一杯酒,“闲暇之余,夜兄可来我穆王府一坐。”
白归一接过饮了,“承蒙王爷厚爱,受宠若惊。”
李郁长叹,“逝者已逝,但请节哀。”
白归一再次回礼,因了身不由己,还有葬礼要忙碌,于是和李郁告了辞。
走了几步以后,问身边的福满堂,“这位穆王殿下为人如何?”
“是个逍遥的富贵散人。从不插手朝中事宜与军政要务。平日里只与一帮文人雅士,吟风弄月,切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与国中的名家与才子俱是熟络。就是兰二公子也是他的座上宾。”
“此人是否有觊觎皇位之心。”
“再觊觎也无用。出身决定了他此生与帝位无缘。”
“异族人?”
“北狄人。他的生母湘夫人就是现在北狄国主的妹妹,高唐唯一一个和亲而来的北狄公主。穆王尚未出生,先帝就宫车晏驾。有钦天监的人言说其克父妨主。”
“恐怕这样的出身,倒也是他至今安然无恙的保命符。”
“正是这话。”
涂山王出殡七日后,涂山王府开始为新生子李天佑摆满月酒。
涂山王府的请柬遍及了整座长安的皇亲国戚与朝臣。哪怕是守城门的七品小官吏都收到了。除此以外,更是在府门前摆了五日的流水席。日夜不休,来者不拒。
于是不管是黎民百姓还是街头乞丐,都在言说涂山王府的这位一出生就闻名于世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