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屠龙者(1)(1 / 2)
王德谦气焰低了,不住唉声叹气。
“你也说萧时和与段燕青两人迫不及待投入李甘棠的阵营,难道他们真是为立新君身当马前卒吗?就没有身为一个人的良知?没有为官之道的本分?
“莫提什么忠君不二,文人气节,不过是帝王的驭下愚民之术罢了。你我不是心里跟明镜似的?”
“看来子尧兄也被乱臣贼子说动了?”
林中鹤不以为意,“那些大是大非、大功大过,自有后人评说,此刻不必多提。你我现在只说一说高唐的情况。
“眼下四海动荡,国祚不兴。整个国家大厦将倾,巨船近沉。谁愿意前去力挽狂澜于即倒?谁又敢?谁又能?涂山王府图谋已久,若是新皇一事受阻,李甘棠三军在手,挥师东进,到时候莫不是兵戎相见,哀鸿遍野。
“再者还有国师在侧,原本他与涂山王府素来不睦。此次如此反常,竟然选择站在了一起。不过有一点儿好处,这也能够避免朝中局势的动荡不安。真是立了更名正言顺的北定郡王,你我是对得起祖宗家法,对得起自己的忠君之心了,可是否对得起天下百姓?”
王德谦不言语了。
林中鹤道,“这礼……也不是不可废,总该审时度势。”
“这郡马爷,你就敢保证是有道明君?”
“再怎么说,总该比北定郡王那般的酒囊饭袋好一些的吧。”
“不是礼不可废。”王德谦一败涂地,只得接受现实,他叹气,“而是他们改变了游戏规则。”
苏星河听到这里有几分困惑。不知道王德谦所言是何种深意。
次日,礼部尚书王德谦上奏,言明自己年迈,不堪大用,欲告老还乡。
李甘棠再骂王德谦迂腐固执,可鉴于他身为三朝元老,又为国中六部要员之一,在立新君之际若是突逢变故,恐惹人非议,更于稳定朝纲不利。只得派田凤吾与杨开泰去厚礼安抚、好言相劝。
王德谦闭门不出,礼也不纳,两人无功而返。
又一日,洛阳城外十里亭。
林中鹤为王德谦饯行。
脱下朝服与官帽的王德谦,身着粗布麻衣。须发皆白,与市井上一个普通的老者无异。任谁看到都不会将他与辅国重臣联系起来。
苏星河带着明卓等候多时,林中鹤才躬身行礼,与王德谦拜别。
两人显出身形,来到官道上。王德谦一人一驴,驴背上搭着行囊。
看到两人一愣,有几分颓然,却是心安了,“国师让两位来送老夫上路的?”
苏星河读出了他的意思。理解了他的上路是黄泉路之意。
明卓立刻道,“误会,误会。我们宫主大人只是前来相送王大人一程,只为私交,不为公事。”
“官场一道,向来人走茶凉。一同共事十余载的,也没几个相送的。不曾想与苏大人只谋面两次,竟然有心前来相送。”
王德谦说着行了礼。
苏星河也回礼。他道,“昨日王大人与林大人说话,苏某路过无意中听了两句,只是未解其中深意,还想请王大人不吝赐教。”
“不敢,苏大人,但请直言。”
“您那日曾说,有人改变了游戏规则——”
“苏大人为官几年?”
“一年有余。”
“想来也是。”
“江湖中人,本不愿招惹是非。踏入朝堂,也并非我意。”
“这江湖与江山虽然一字之差,却同气连枝,一脉相承。江湖中人向来独善其身,又可知若无江山,就无江湖?”
这话,说的直白了些,就让人如鲠在喉了。
王德谦似乎也知道,摆手笑道,“这老夫所言的游戏规则,那不过是戏言。实则指的是王道二字。”
苏星河茫然,“王道?”
“何为王道?”
明卓道,“圣人说,‘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于掌上’。”
“年轻人看的书不少。”
苏星河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王德谦笑道,“此为霸道。”
明卓道,“那究竟为何?”
“只四字,唯我独尊。”
“这似乎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出一辙。”
“还是有不同的。”
“哪里不同?”
“就在这‘独’字之上。”王德谦侃侃而谈,“这世间万物,各有其道,天有天道,人有人道,王有王道。换句话说,任何事都有其对应的法则。
“王权的高高在上,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只一人之下。若是有他人践踏了王权,让帝王的唯我独尊跌落尘埃,这个游戏法则就失去了神圣性,被人戳了一个口子。
“今日,有人能够颠了他人的王权。那么,又有何底气去约束后来者?万事不敢开头,否则——千疮百孔。”
说到最后,王德谦直摇头。
这番话一出,苏星河与林中鹤一阵无言。
“也别说谁是谁非,谁对谁错。真到了那一步,假的也成了真的,错的也成了对的。粉饰太平一事也向来不是一家手段。”
明卓思索半天,不死心反问,“可朝代更迭不都是这么来的?”
王德谦不答反问,“我手中有一盾,如何保证它的坚不可摧?”
明卓摇头。
王德谦冷起脸道,“把所有的矛全部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