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忠心 “奴婢对殿下之心,天地为证,日……(2 / 2)
“做奴婢的,命多贱呐,杀那么一个两个,谁会在意?”小德子压低声音,话里有话,“沉沉,你是谢家女,谢家犯了大事,男丁充军,女眷为奴,你死了,谁会替你申冤?你以为冷宫是想走就能走的么,你以为前头的七八个人,是怎么让我师父点头放人的?”
“你与我做对食,我帮你去求我师父,可好?”
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胳膊。
谢沉沉倏地回头,用一种白日见鬼的眼神看向他,小德子还不放弃,又森然道:“你不伺候我,就得伺候我师父,你知道么,那老东西底下都抬不起头了,就会用些腌臜法子折磨人,你前头那个宫女,就是活活被他在床上弄死的,一卷草席裹着……”
沉沉头皮发麻,猛地想起那天老太监居高临下打量自己的眼神,甩开小德子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
魏弃正在下厨,忽听身后一阵兵荒马乱。
等他回过头去,只见身前一道绿影闪过,再低头,脚下已跪了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正是不久前老东西送来的那个。
人长得瘦骨伶仃,跪下去也就那么一团,宫装穿在她身上,亦显得宽大了些。从他的角度望去,甚至能看到点不合时宜的雪色生香。
魏弃转开了目光。
端起滚烫的面碗,绕开她就走,结果又被拉住了衣角。
他听见她说:“殿下,不要赶我走。”
“殿下。”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为何,这个整日活蹦乱跳、心思活络的小宫女,如今突然示弱,倒令他想起少时秋狩、大皇兄为他带回来那只兔子。
雪白的绒毛蜷成一团,在他掌心发抖。
于是他难得的顿了顿脚步。
小宫女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迟疑,忙抬起头来。
她生得不算出众,唯独一双眼睛水灵,流泪时尤其美。哭得狠了,眼尾滟出一抹红。
他微皱了眉。
小宫女立刻说:“殿下,奴婢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真的要死,奴婢宁可死在您手里,也绝不便宜了外边的黑心人!”
……什么?
小宫女飞快把今天的经历一顿如实招来。
说到动情处,哭得泪眼汪汪——大概也忘了自己手里正拽着谁的衣角,拿起来就往脸上揉。
魏弃无言。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素色外衫,在她手里变成一块抹布。
哭着哭着,她又悄悄拿眼角余光观察他的脸色。
浑然不知她狡黠的行止被人尽收眼底。
见魏弃不为所动,仍是要走,转眼又毫不犹豫,对着他“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估摸着用了蛮力,她的额头几乎瞬间冒出醒目的红印。
“求殿下不要赶我走,奴婢什么都愿意做,”小宫女抹着泪说。似乎怕他还不动容,她又竖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从今日起,奴婢一定待殿下忠心耿耿,若存二心,不得好死——”
她说着,偷瞄他一眼。
后面的声音却渐渐变小:“但是、但是殿下,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杀我?我会洗衣服,我做饭也很好吃,我会好好服侍您……”
“我答应了我娘回去看她,就这样去做了鬼,我爹和我阿兄也会伤心的。殿下你好人有好报,日后我死了,做鬼也会在阎王爷面前给您说好话……”
“你叫什么名字?”魏弃突然问她。
“沉沉!”跪在地上的小宫女眼睛发亮,忙不迭回答,“谢沉沉,我……呃,回殿下的话,奴婢叫谢沉沉。”
魏弃说:“我有病。”
沉沉心说,看出来了。
脸上却是一脸沉痛的表情,看着颇为揪心,她颤声道:“定有除病良方!沉沉竭力为殿下寻来!若是寻不来,”她昂起脖子,做出引颈就戮的姿态,“沉沉这条命就给殿下!”
其实小德子说的那些话,谢沉沉很不爱听。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太监宫女,死那么一个两个,是没人会在意的。
谢沉沉不想死。
可是如果摆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两条,比起死在老太监或小太监的床上,她还是想死的体面一点。
魏弃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很久。
那目光实在说不上友善,沉沉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还是努力迎上去,僵硬地挤出了个笑脸,说:“奴婢对殿下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
日月可鉴。
魏弃把手里那碗面递给她。
“吃下去。”他说。
沉沉找了双筷子,爽快地吃了。
“好吃吗?”魏弃问她。
沉沉面如土色,不知怎么回答。
最后只能委婉道:“其实,煮面,可以放点盐的,殿下……”
......
魏弃又想起那只兔子了。
它生得玉雪可爱,给什么都吃,也很机灵。
他雕木头时,那兔子就乖乖趴在他的腿边陪他。时间久了,他对它说不上喜欢,但是也慢慢习惯了身边多个活物——只可惜,后来他又发病了。
那只兔子被他亲手剐了皮,扔进锅里。
他醒来时,锅已煮沸,可没有香味,血没有放干净,唯有腥味扑鼻而来。
不知谁把这事告诉了大皇兄,几位皇兄都获悉消息,竟逃了太傅的课,特意过来看热闹。
七皇兄揭开锅,看了一眼,扭头笑嘻嘻地提议,说平日里九弟吃得一定不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依我看,兔子肉也是肉,九弟,你不如趁热喝碗汤吧,也好补补身体。
大皇兄听罢,皱着眉头说,不可。
五皇兄立刻跳出来,说怎么不可?皇兄,我想看。
三皇兄、七皇兄也说想看。
大皇兄看着一群弟弟,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七皇兄于是盛了一碗汤,递到他嘴边,说九弟,快喝吧,你这么瘦,不补补身体怎么行?
他没说话,别过脸去。
负责服侍他的宫女名唤兰香,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只眼睛。
冷不丁和他对上视线,兰香吓得尖叫。一群皇子都笑起来。
五皇兄抓着他的手,七皇兄按着他的腿,三皇兄钳着他的下巴,一碗又一碗地逼他喝汤。
那年他不过七岁。
第二天,兰香便千哭万求着老太监带她走。没过多久,老太监领来了新人。
而这次的新人没有被老太监带走。
因为她哭叫着,在他又一次发病的当夜,死在了他雕木的刻刀下。
......
沉沉见魏弃又不说话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给他赔笑脸,脸都快要笑僵了。
魏弃也盯着谢沉沉。
心里却在想:昨夜,他为什么没有一刀杀了眼前这只兔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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