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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威慑 昔吾之妻,今何嫁之;昔吾之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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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魏骁盯着她略显慌乱的神情,目光忽的微凝,“相处过?认识?”

不认识,岂会是这种反应。

但,若真说认识——早年身体虚弱养在闺中、后来又昏迷数年的解十六娘,哪里有机会认识突厥的这位九王子?

沉沉一时默然。

与他目光稍一对上,却立刻反应过来:他似乎已对自己起疑。

心口不由一紧。还好,她急中生智,顿了顿,忙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刚才我在外头等我七姐时,他忽然从厅中冲了出来,沉沉说,“不偏不倚,恰好与我撞个满怀。可他分明撞了我,却无半分歉意,反而理直气壮,蛮横得很。这样的人,我与他怎能相处得好。”

她脑门上那几点红印尚未消退干净,倒是“人证物证俱在”。

“原是如此,”魏骁道,表面仍是波澜不惊,“那便换一个,北燕太子如何?但,嫁与他,只能为妾。”

“我不做妾!”

“……”魏骁又一次抬眼看她。

这回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探寻。

然而沉沉却压根无心与他对视。

情势不由人,人跟形势走。她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是以,竟真的在那堆画轴中正儿八经挑了起来。

既然一定要选——那,至少得选个看得过去顺眼的吧?

……而且还得看起来脾气好点,与世无争,比较好惹……这样,到时候要悔婚也比较方便……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将一个又一个的画轴徐徐展开。

末了。

视线却最终停留在一个熟悉无比的名字上。

她面上难掩愕然,看向画中的蓝衣人——昔年险些在萧老夫人的撮合下与她结为夫妇的金家二少,她虽久闻其名,与他隔着马车、有过“一面之缘”,却从未得见过此人真容。

又哪里能想到,等真正见着他的模样时,却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金……”

她嘴里一字一顿地念道:“金,复,来。”

竟然挑中了这个人?

魏骁手指轻敲桌案,面上神情依旧淡然。

看她的目光中,却有一瞬迟疑的打量。

“金家世代从商,到他这一辈,总算称得上富贾一方,”他说,“但,十六娘,须知商人重利轻别离。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为最/贱。放着那么多世家贵胄不选,你竟选中这么一个人?”

“……”

骂谁呢?

沉沉道:“我解家亦是世代从商。”

魏骁喉间一哽。

沉沉又道:“商人重不重利,十六娘不清楚,但是真要说起来,重利的人,好像也不止商人。”

她从来不是个牙尖嘴利的人,只是,见不得人什么好处都占尽,还要再来踩上一脚。

若然如此,哪怕踩的不是她——她也要想法子,让那个踩人的心里跟着不好受。

魏骁听出她的话里有话,不置可否,却终是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卷轴。

“好罢,金家家风,听说倒是不错。只是如今金家的本家一宗,已不在江都,早已迁往上京,”状若不经意地一提,他随口问道,“十六娘,去过上京么?”

“……”

何止是去过。

沉沉想,简直是这一生都不想再踏足的那种——每每想起上京,她脑海中最后的回忆,只剩下那座冷清寂静、将她所有生机埋葬的深宫。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绝不要在那里长大。

但是……

但是,朝华宫,以魏弃的性子,沉沉想,他或许也会让阿壮走一遍曾经的老路吧?

毕竟他是那样不喜欢他,甚至称得上厌恶,为此,几乎把他扼杀于她腹中,自然也不会用做父母的心去体谅和关怀那孩子如何成长。

而她,则是纵然有心,亦无能为力了。

沉沉想得出神,低下头去,痴望向自己洁白细腻的双手。

殊不知,她脸上的惘然与惆怅,已尽数落入魏骁眼底。

“上京距此千里开外。你若属意金家人,我自可派人为你从中牵线搭桥,只是,”魏骁说,“你家中那些姊妹,从此,若想见一面,也就难了。”

“那,如果我不选他,你还是要让我在这些人里挑么?”沉沉突然问。

魏骁闻言,默然不语,随手翻看着手边其他画轴。

但,这态度亦很显然:默然,便是默认。

沉沉立刻道:“那就他了。”

“为何?”

“与其高攀,不如互能依仗理解。两家皆世代从商,想来,也是再般配不过。”

沉沉随便瞎扯了个借口:“而且,我若是嫁得远远的,摄政王岂不更能松一口气么?”

“你倒把我想得甚是狭隘。”

魏骁道:“昔年在朝中时,你解家也算忠心待我,一心扶持。于公于私,皆算对我有恩。是以,比起为我分忧,十六娘,我自然更希望你能寻个好归宿。”

虚伪!

沉沉在心中腹诽。

许是被他那既要又要的口吻激出点性子来,她盯着他的脸,认认真真看了半晌。

末了,冷不丁地——几乎没过大脑,却忽然单刀直入地蹦出一句:“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娶我?”

这个也不满意,那个又不满足你“报恩”的条件。借口恁多。

说来说去,你若是真感念解家人昔日对你砸金砸银的支持,娶了十六娘不就是了?

魏骁似乎没想到性子软弱如解十六娘,如今病过一回后,竟真能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地问出这种话。

一时间,也不由地微怔住。

“为什么?”

“……我与你无情。”

“无情却在一起共度一生一世的夫妻,还少么?”

梦里的你,前生的你,不就是觊觎赵家的权势而娶了赵明月么?

为什么换了解家,便如贞洁烈妇不依不饶了?

说到底,还不就是解家的金山银山,比不过赵家的兵马刀剑?

沉沉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那张——如被说中痛处般蓦然铁青的脸,忽然间,却觉得今天来的这一趟……当真可笑又可怜。

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最可笑。

以为可以掌控命运却总是在被命运玩弄的人,最可怜。

她伸出手去,点了点他手中金复来的那张画像,示意他自己心意已定、不再更改——要嫁就嫁金复来,随即起身,冲人福了福身。

“事情既定,日后,我家中姊妹兄弟,定不会再来打扰摄政王,”沉沉说,“也请摄政王大人有大量,不要再与他们计较为难。”

不过是一桩婚事罢了。

上上辈子加上辈子,她不是没成过亲,只是每一次成亲,最后都不得善终。

如今想来啊……也许,只因那时的她太不信命。沉沉想。

年少时,总以为自己尚有大好年华无限,力无尽时。只要有心,皆能改变。

到后来,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将她狠狠摔落在地,让她不得不去面对:力有尽时。纵然有心,世间也有太多事,注定无法改变。

如她,如魏骁,如魏弃。一辈子又一辈子,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时间相遇,可从某些意义上而言,他们始终都没有变。

无情的人依旧无情,多情的人依旧轻贱。

冷酷的人可以爬到最高,心软的人却总哪里都有挂牵……所以,举步不前。

可那又怎样呢?

或许,她注定是一个被命运、被人上人、被规则安排的普通人。但普通人,未尝没有属于他们的、有尊严的活法。

沉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步下楼梯离去。

而魏骁坐在原地,一动未动。自不可能——也绝不会叫住她。

行至第五层,沉沉忽的想起袖中藏起那堆钗环玉佩,停住脚步,正要把上塔时拆得凌乱的金钗步摇重新插上发髻。

忽然间,却听窗外传来一声破空刺耳的尖叫——

她手一抖,金钗失手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

*

“啊!!”

演武场中。

赵明月跌坐在地,花容失色。

一支羽箭赫然穿过她面前玉屏,直插/入她高耸的发髻之间,只需再往下一寸,便得穿颅而过、将她射杀于当场。

“是谁!谁!”魏治第一个跳了起来,满面怒容地环顾四周。

无奈,一番四下寻找皆无果,反倒是将演武场中闹了个人仰马翻。

赵明月惊魂未定,满面苍白,胸脯不住起伏。

心腹侍女见状,唯恐她喘疾发作,连忙唤来侍从。

训练有素的亲卫当下结阵、将三人牢牢护卫于阵眼之中,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搀扶起赵明月、正欲一同退避于安全处。

“王姬——!”

却忽然,有一传令兵自梨园外纵马而来。高呼过后,连滚带爬地摔落下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手中捧着一只——凡辽西之人、皆再眼熟不过的锦盒。那锦盒外沿,甚至仍在不断渗血。

“王姬,您……”

那传令兵涕泪同流,一路狂奔靠近的同时,嘴里呜咽喊道:“王姬,出事了……赵将军、赵将军他……!”

赵将军。

哪个赵将军?

赵明月眼瞳微缩,下意识攥紧了身旁侍女的手臂。

待到看清那锦盒打开后、内里是何物什,却仍不由尖叫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再度摔跌在地——

锦盒里,装的正是如今的辽西兵马大将军——赵二的项上人头。

男人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满面惊恐。

而也正是这一跌。

搀扶她起身的侍女,却蓦然惊叫一声,在她准许过后、小心翼翼探手,从那横穿她发髻的羽箭上,抽出了一只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笔力刚劲,力透纸背。

字形舒展,犹胜鸿惊鹤飞。

却只挥笔留下两行小字:

“昔吾之妻,今何嫁之;

昔吾之土,今何取之。”

你曾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如今,打算要嫁给谁;

你脚下所立之地,曾是大魏疆域,今日,又要许之于谁?

这个笔迹,绝不会错。

是他……!

赵明月的目光落在那纸条上,顷刻之间,脸上轰然色变,猛地扭头、望向身旁侍女。

“快去请摄政王!”

她急声道:“快去……去!”

魏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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