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游无穷者，恶乎待哉？（1 / 1）

有记忆以来，孙浩然第一次感受到逍遥的畅快：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离开无名地，离开大星系，极速飞入中央空域，经过某个极限距离点之后，心灵上的一层迷雾无风而动，烟消云散。

星海阔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无名星系？由此想到很久以前的一次生死搏杀后，星海阔吼叫的一首诗中的最后两句：天涯浪子红尘客，宇宙无极赤子归。赤子归，何意？心绪跃迁，联想到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心里浮想联翩，脑子冷静分析，怎么会无端想起这些东西？提出这么多问号？有什么隐含的意义？

绝不是因为“物化”二字！物化之意，从混沌境苏醒的那道灵光中，已经瞭悟，无论金丹还是肉身，亦或是魂域、魂体，都是“我”的一部分；可以说，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也可以说，无非彼、无非是。脑子还不忘自己给自己解释：彼，我之身体各部分也，非自然也。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想入非非？想不明白暂时不想！这是脑子的优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集中精力思考。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游中央空域，确实无外力可以借用，只能依靠“我”。可以想象，庄子想不出游无穷的方法，感叹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反向思维，这一句话也可以表明，庄子找到了方法：风之集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却无可以实现路径，无可奈何之下，转为养生以延年，思尘世之逍遥：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

对于孙浩然来讲，留在无名星球乃至于大星系，能够得到尺鷃之逍遥吗？答案是否定。自从想起“熵”这个古老的字眼，孙浩然隐约明白，世上的路，无非天之道、人之道，没有第三条路径可走。不想被人之道，就必须走人之道；不想被天之道，同样要走人之道。

那道灵光闪过之后，孙浩然更加明悟，修炼到金丹圆满，继续留在大星系，只剩下天之道一条路可走。因为“德”厚，暂时会被天地、万物、人接受。正如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德”无长“德”，总有耗尽时。到了那种窘境，会发生什么？一定是尘归尘、土归土！

明两作，离！能离开吗？孙浩然不知道。知道的是，远方有未知呼唤；既然有心灵呼唤，就存在“离”的可能！离也者，丽也，明也，火也。这一身修为，算得上丽、明、火了吧。

離，又有罗网捕获一鸟之意，也有鸟逃离罗网之意。言而总之，在孙浩然看来，无论如何，离开是唯一出路。

中央空域才是真正的虚空，什么都没有，唯有无穷无尽。放眼四顾，一片漆黑，不见大星系，不见前路，唯有远方的心灵呼唤，如指路明灯。

取出一粒元气丹拈在手中，很快由大变小，由小到无，全部消散在茫茫虚空中。孙浩然随身带来很多元气丹，用作保命稻草，总能起到些许作用吧！

元气罩业已收回，用肉身硬抗虚空腐蚀，可以用最少的元气消耗，走最远的路。补充元气的方法，唯有元气丹；飞行的同时，连续吞丹。神魂的消耗不比元气慢，孙浩然洗去杂念，不再胡思乱想，以减少魂力消耗。

虚空没有岁月，没有光阴，也看不到时光，唯有元气、魂力、肉体消耗，可以作为时间尺度。丹药补充，聊胜于无，元气还是持续地减少，补充的速度大大低于消耗速度。消化元气丹，需要打坐入静；绝大部分神魂入于混沌境，是消化元气丹，也是节省魂力。惟留一丝意念，追寻着冥冥中的呼唤，不至于迷途。

脑子也曾起过念头，是不是返回大星系？内心断然否定，不愿意放弃选定的路。此时此刻，也无法找到回去的路，惟有前行。

元气消耗过半，脑子很认真地思考“回头”这个念头，答案还是否定。回头，逃出生天的机会，可能比继续前行还要渺茫。既然如此，再收回那一丝神魂的一半，任凭直觉飞行。

恐惧吗？那一丝神魂的一半，同样不安分，总是胡思乱想。这时候，没有好的办法洗心，只能听之任之。半丝神魂嗤笑“我”，这个地方，鬼都活不下去，有什么好怕？心里确实没有怕，缓慢、坚定、有力地跳动，不为脑子、外物所困扰。

孤独吗？常年打坐入静、修炼，又不需要他人认可，哪里去找孤独感？半丝神魂甚至暗想，来点孤独感，或许能给无尽旅途带来点乐趣。可惜没有，怎么都找不到。

元气丹用完了，元气最多还剩下四分之一，前路依旧黑暗，看不到、感觉不到任何远方。心神渐渐疲惫，半丝神魂也不愿意再想任何事情，甚至连元气都不去度量；内外如一，一片荒芜。

昏昏沉沉中，半丝神魂突然警醒，会死吗？脑有所思，心有所感，马上皱起，传出揪心之意。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种久违的恐惧，喜怒思忧随即登场，与恐惧组阵五行。几个周期的循环之后，所有情绪消弭，心神恢复平静。半丝神魂不由遗憾，连情绪控制都已本能，还要脑子做什么？

就在半丝神魂懊恼之际，突然“看”到一柄拂尘，在遥不可及的远方，发出丝丝、点点微光。幻觉！绝对是幻觉！看似拂尘，又似一束飘扬的长发，每一根都清晰可见。幻影一闪而过，半丝神魂再次遗憾，为什么不能持续时间长一些？

飘扬的长发如画，凝固在起风的时候；再次闪过，还是原来的模样。几次三番闪烁之后，半丝神魂确定，那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前方确有长发飘扬如画。心灵的呼唤，清晰无比，就是来自其中一根极为暗淡的边缘长发；要不是呼唤提醒，几乎无法看到。

观察清楚始末，想清楚缘由，半丝神魂再陷疲惫，昏昏沉沉，忘记了飞行，忘记了长发，忘记了虚空，忘记了呼唤，忘记了元气，忘记了“我”。惟留本能，认准那点呼唤，调整方向，继续飞行。这里没有时空参照，唯有元气消耗；神魂停止检查，并不知道，飞行速度已经慢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