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升任左都御史 竟那般孟浪起来。(1 / 2)
这消息太过冲击, 贾母勉强撑住了没晕过去。
甄家是贾家的老亲,两家从开国时便是亲家,到如今有六七十年,姻亲、来往一直没断过。贾母和贾代善便有一个庶女贾玫嫁到了甄家, 嫁的是甄家当下主事人甄应嘉的亲兄长。只可惜贾玫和丈夫都早逝, 也没留下个儿女。不过两家关系并没因此淡了。
可以说, 先后嫁了两个女儿到贾家的王家,在贾母心中,也就和甄家这一门亲差不多重, 甚至,甄家比她嫁去了亲生女儿的林家还重——林家毕竟人丁稀薄,不似甄氏一门族大。
可今日她听到了什么?
她千方百计不愿意放手的亲女婿林如海,带人查抄了甄家?
“甄家——”贾母死死攥住贾琏的手腕, “是什么罪名?”
可千万别是——
“还没打听太真,但听说是……”贾琏跪下了, 知晓事关重大,有些不敢看贾母的眼睛, “两淮私盐案的事, 还有, 似乎和太……先义忠千岁有关……”
贾母听到了最不想听的话。
“原来如此……”她眼里几乎没了神采, 似乎一瞬苍老了五岁,喃喃道, “原来如此——”
贾琏本不敢问。但见了老太太这般, 他又不敢不搀扶着, 细问:“老太太说,‘原来如此’什么?”
“你林姑父啊——”
贾母念完林如海,便刹住不再往下说。
她松开贾琏, 眼神锐利起来,扫过贾琏、丫头婆子,还有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正聚在门边的其他儿孙。
“甄家被抄必是陛下的旨意在先!”
她拄着拐棍,颤巍巍站起来,狠狠叱道:“不论结果如何,都是甄家应得的!家里谁也不许混说混传,更不许议论林家!有不听这话的,不必宫中下旨,我先把人捆了,大家去请罪!”
贾琏忙抱住老祖母的腿,察觉到老祖母浑身都在颤,吓得忙道:“老太太千万保重身子!”
贾母不理这话,只费力提起拐棍指着他:“你去!去把这话告诉你父亲!再告诉东府里,快去!”
这时,王熙凤已缓过神了,连忙挤过来搀住贾母:“二爷快去罢!”
贾琏这方放心,一甩袍子去了。
王熙凤便同王夫人、李纨扶贾母躺下。见贾母面色着实极差,几人又忙命去切参来。
贾母奄奄地躺着。
自嫁到贾家五十年来,她第一次有了想撒手不管的心。
婆婆把长子宠坏了,一心酒色享乐不问正事,还气得媳妇难产而死,让张家恨上了贾家不愿再来往。
她和国公爷说,好歹还有老二。
哪知国公爷四十来岁便没了,老二一时也难当大任,看遍两府上下,竟数不出两个有出息的男子。敏儿成婚三年终于有了喜信,偏伤心过度一时不察,竟小产失了孩子,亲家太太伤心走了。她对敏儿说,她和女婿还年轻,早晚还会有,不必太过心急……
是啊,不必心急,还有再小一辈的没长起来。
珠儿十四岁就进了学,娶到时任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孩儿,眼看前程似锦,却不到二十,一病没了。
送元春入宫至今七年,孩子一直做着女官服侍主子,没有结果……
皇子们谋反几乎死尽了,还不知妃妾如何论罪,也幸好元春还没有结果。
东府里贾敬,因怕与太子牵扯太深,辞官推爵,出家修道。留下一个珍儿在家,不过是成日胡闹。
上月她还想,幸好家里多年来无人成材,竟稳稳避过了这一劫,只还忧心元春,哪知今日便来个晴天霹雳!
她这才明白林如海的“自有主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等生死大事,她岂会怪林如海?现在要紧的是不能让林家借此事真和贾家远了——
贾母颤颤睁开眼睛,先看孙媳妇王熙凤,又看二儿媳妇王夫人,叹道:“我没怎么。终归是人家的事,你们也不必想太多了,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凤丫头,你去告诉宝玉他们姊妹,他们还是小孩子,可不许为了这事就怎么样!告诉家里,谁都别再给我添乱了!”
王熙凤稍一寻思,老太太这话明说宝兄弟,其实应是指林妹妹。她心想王家和甄家又多少没情分,林妹妹的爹抄了谁家,与她什么相干,只要王家和贾家没事就行了。
只是……宝兄弟在这,林妹妹人在哪呢?
王熙凤出去寻人。
王夫人拽住儿子,让他守住老太太,不许跟了去。
……
林黛玉在自己卧房床上坐着发怔。
她没有哭。虽然明白事情应该很严重,但她并不觉得害怕,更不是伤心。
她在高兴。
或许不该如此……但她的确高兴。
甄家与贾家如何,在这里十个月,她已大概知道了。出了这样的事,即便外祖母再疼她,难道这里的人还能个个都如以前一样待她?她在这里住着两不便宜,不是就能——
“琏二奶奶来了。”紫鹃在外说。
“林妹妹,老太太让我来看看你,还有句话告诉你。”王熙凤笑吟吟说。
黛玉只得示意雪雁去开门,自己也从床上下来,又照照镜子,揉了一把眼睛。
她若全无伤心为难,琏二嫂子会怎么想?
自从来到这,她好像说了很多谎话。对二舅母,对凤嫂子,对姊妹们,对宝玉,还有对外祖母。
王熙凤进来,先看林妹妹的面色。
见林妹妹只是眼圈儿红了,别的看不出什么,她便笑道:“老太太才说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谁犯了法落罪不服,那也得找皇上伸冤,下面人说了不算,更和你们这些小孩子不相干了。又是人家的事,谁都不许乱说乱传,不然就家法伺候呢!妹妹你就放心吧。”
琏二嫂子说得字字真切,贴心极了,黛玉却没能放心,反而变得不安。
外祖母不想让她回家吗……
但只过了片刻,她便劝说自己安定:
即便外祖母舍不得她,可爹爹完了这桩大事,必然不会放她在这里为难太久。
爹爹一定会接她回家!
-
江宅。
江洛终于把回信写完了。
哪怕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再想到林如海的信,她还是会心里呸他,不知羞、不要脸!
信虽然是林家人送过来,但要到她手上必然要经过江子麟和嫂子,江洛认为林如海应当不会写什么过分的话。面对面能做能说的是一回事,写到纸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说,他给自己女儿写信都半天憋不出来两页呢。
是以回到房中,江洛便没在意丫鬟们,随意拆开来看。
……林如海的确没写什么过分的。
他只写了一行字。
“我一切安好,不知姑娘可平安否?”
可江洛看完还是立刻就把信折起来了!
他竟然在信纸的大片空白上画了一朵芍药。
那芍药的形态、颜色,都和她被子上绣的一样。
他甚至还细细勾出了丝线的纹理。
但还是有一处不同。
他在芍药的花瓣花心上点了几滴露水——
他这人怎么——
虽然她早就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了,上辈子做过的比这大胆的事数也数不清,可面对面或隔着屏幕,与在信纸上看到的感觉,真的太不一样。
更别提是和丫头们在一起。
江洛是很愿意和朋友分享床·事经历,但……经过这几年,她已经明白,她和丫头们做不成真正的朋友。
除非她们都离开林家,没有了从属关系,那时她们就可以平等做朋友了。但现在看来这已经不太可能。
江洛想到了夏萍。
从前她是姨娘,夏萍是“姑娘”,名分和分例虽然不同,身份其实不差太多,都是林如海的姬妾。可即便如此,她们做朋友的这些年,其实回想起来,还是夏萍迁就她更多。
若不出意外……妻与妾的身份差别比妾与丫头还要大。
等她回到林家,她与和夏萍之间门,还能与从前一样吗?
这要看夏萍。
更要看她。
江洛把她写好的回信放在林如海寄来的信上,上面压着一块镂空竹节白玉佩,让两个信封叠在一起,紧紧贴合。
她终于开始思考那个她一直隐隐有些逃避的问题:
和林如海成婚后,她还能坦然接受他和夏萍过夜吗?
——当然、当然,她从没把她和林如海的这桩婚事当成现代社会下情投意合、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要相互保持忠贞(虽然很多人也没做到)的婚姻。她早就知道林如海有姬妾,她自己就做了四年妾。她也清楚,在林如海的角度,没有任何向她保持忠贞的必要。
他不找别人,是他不喜欢。如果有他喜欢的,——就像当年的她,他应该也不会吝啬温柔疼爱。
但夏萍和别人还是不太一样……
不。
江洛要求自己改变思维方式。
除了和她关系更好这点以外,夏萍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凭什么因为和她关系好,夏萍就要失去——在这个时代,对一个侍妾来说非常重要的——“受宠”的权利?
她并不介意林如海在别人房里过夜,对别人和对她一样柔情蜜意,——她自己就做过“别人”这个角色。她当然对林如海心动,可也就仅限在“喜欢”的范围内了。
爱上一个封建时代的男人只会折磨到她自己。而且,她还没有那么不挑“爱”的对象。
所以,既然都不介意别人,为什么要介意夏萍。
一个她不会爱上的男人,就能影响到她和夏萍的感情吗?
只要夏萍不变,她也不变。
想通的速度比自己预料中快,江洛大感轻松,便准备把回信拿给嫂子,等江家一起送去。
她下床穿鞋,甘梨冬萱忙过来帮她穿,给她整理衣服。
江洛注意到,冬萱的眼神向床边放着的信上瞟了两次。
冬萱啊……
江洛又有点心烦,不过比方才想到夏萍时轻多了。
……
送江洛上京的其余林家人和八个暗探到了京中便折返回去,留下的只有甘梨、冬萱和晓风、疏桐四人,算她带来的贴身丫鬟使唤。
——晓风疏桐也算。
她二人说,她们得到的命令就是保护江洛,所以即便有皇子谋反这样的大事,她们也不能擅动擅离。而到江家之前,她们便说过,她们的暗探身份请江洛尽量不要暴露。
所以江洛真的把她们当丫鬟使唤了一个多月。
不是再学怎么用短刀短剑袖箭保命杀人,而是真的让她们服侍洗脸梳头,沐浴更衣。
但她们的个人素养,或者说业务能力,的确很强,做丫鬟竟然能做到没有一丝破绽。她们甚至会在没差事的时候主动和甘梨冬萱一起做女红,给她做里衣鞋袜什么的……
甚至月事带。
天。
她和晓风疏桐才认识多久啊!
江洛觉得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她真是越来越“开放”了。对比之下,以前的她在某些方面竟然像个老古董。
才上午八点,还不算太热。
江洛走出穿堂,看见杨姨娘穿着粉红裹胸,系着柳绿汗巾子,正在廊下乘凉。
她视力很好,能看清杨姨娘脸上的表情变化——
没看到她时,杨姨娘正摇着扇子往正房看。她小儿子江以仁的读书声十分清朗,听得人在这燥热的季节里也觉得清凉。作为生母,杨姨娘自然是满面笑容。
看到她来了,杨姨娘脸色变得比戏台上变脸还快些。
江洛能想到的负面情绪:仇恨、嫉妒、厌恶……在她脸上几乎都有。
但很快,也就一两秒,杨姨娘就调整好了表情,朝她微笑弯身,娇娇柔柔行礼,低着头看不见脸了。
杨姨娘这套动作,江洛已经看了几十遍,都有点看腻了,杨姨娘竟然还没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