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1 / 2)
第五章
曹国公世子继大闹婚宴后,又大闹觉月寺这件事很快便再度传得人尽皆知。
传言说是两人本两情相悦,曹国公世子为爱大闹婚宴之后,贺兰小姐反倒退缩了,所以怒极之下曹国公世子想将她推进水中,一道殉情。这事件被描述的绘声绘色,缠绵凄厉,傻子都看得出是有曹国公府上的人在推波助澜,不然不至于将罪责都推卸到女子身上。
当然,都察院的御史可不这么想,自家头头的亲闺女差点被权贵登徒子推进水里,居然还能被颠倒黑白,这他妈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察院上下光是在值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就百来号人了,再加上六科给事中几十号人,台谏联手,当天就给通政司送去了十来封弹劾曹国公世子的奏章,将之描绘成一个道德败坏、毫无礼教、嚣张跋扈、目无法纪之徒。
比贺兰瓷预计的还要多那么一些。
显然,这还只是个开头。
大雍的言官一向气焰嚣张宛若疯狗,得罪了言官的曹国公府,和捅了马蜂窝没什么区别,他们疯起来连内阁辅臣都敢弹劾,更何况区区曹国公世子。
她爹贺兰谨知道这件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这个女儿又娇贵的很,别说打了,他连根手指都舍不得碰,只能像只愤怒的狮子一样来回踱步道:“早叫你禁足在府上,便不会出这种事。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早去的母亲交代!”
丫鬟霜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本来守在门口的,可不知被谁打晕了,醒来不见小姐踪影,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贺兰瓷心底叹气,道:“曹世子任性胡为,这错不能算在女儿头上。”
“可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倘若不是……”
恰逢她哥贺兰简从外头拎了鸟笼回来,他穿着罩月白披风的湖蓝色交领直裰,打扮得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一进来见这画面忍不住道:“爹,您也别光教训小瓷了,那李廷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您是没见过他一开始对我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后来知道小瓷是我妹妹以后,那个脸变的……啧啧……”
贺兰瓷和贺兰谨同时转头看他。
贺兰简鸟笼里的鹦鹉还应景的“啧啧”了两声。
紧接着便听贺兰谨怒其不争咆哮道:“你不去读书,打扮成这个样子干什么!还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起鸟来了!这鸟哪买的,快给我退掉!”
贺兰简一僵:“爹,这不是买的,这是人家送我的!”
“无功不受禄,送你的更要退掉!”
贺兰瓷习以为常地看她哥被她爹撵地满院子乱蹿。
主要是贺兰简确实不争气,她从青州回来时就在震惊,她哥这书能读的三年毫无寸进,靠着恩荫进了国子监,至今还在混日子,连篇趁手的文章都拿不出来,最后还要找她来代笔。
“小姐……”
府里的管事捧着账簿有些紧张。
贺兰瓷见她爹一时半刻估计顾不上她,拉起霜枝,接了账簿便朝库房走去:“这个月总不至于又超支了罢。”
“……回小姐,这倒没有。”
贺兰瓷飞快地翻看着账簿,总算松了口气。
她娘走得早,她爹又没有娶继室,如今府里中馈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打理。
她爹位列九卿,官位是很显赫,但大雍朝不管哪个官员光靠着俸禄都很难维持体面和人情往来,总得依赖别的进项。
奈何她爹是个清正廉洁入骨的死脑筋,别说以权谋私了,他连外官进京常例的冰敬炭敬都不想收,恨不得把清廉两个字顶脑门上,方便他无所畏惧地带着奏章去弹劾高官权贵。
只是这么一来,府里所有的支出都要斤斤计较,更何况她爹还有接济穷书生的爱好。
贺兰瓷进了库房,纤长的手指在算盘珠上一拨一划,对着账簿,五指翻飞。
这场景即便管事已见过许多次,依然觉得非常魔幻。
清绝如月宫仙子的少女低垂螓首,肌肤剔透,吹弹可破,隐约透着光,不见半点瑕疵。未绾紧的墨发自鬓角轻柔下滑,似乎还带着淡淡香雾,更衬得她如瓷般轻薄易碎,脆弱到极致的美从骨子里溢出,怎么看都散发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这样的容貌合该半点俗事不沾,被人供在神龛里万事不愁,现在却在……呃,异常熟练的算账。
算完,贺兰瓷不由心叹,他们府上,是真的穷。
如今这座三进的小宅子都是圣上赐的,圣上原本想赐个大宅子给她爹,她爹觉得他们全家三口人,算上仆役也不到十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宅子,于是自请换个小的。圣上十分感动,好好表彰了一通她爹,送了块“两袖清风”的牌匾给她爹,现在就挂在正堂中间。
贺兰瓷每每看到心情复杂。
当然,贺兰瓷还是很感谢圣上,并由衷希望他长命百岁,不然就她爹这个不怕死得罪权贵同僚的作风,她很怀疑圣上一走,她爹也得跟着走。
贺兰瓷的心思还没转完,她爹已经收拾完她哥来找她麻烦了。
“你过来。”
贺兰瓷只得放下账簿,硬着头皮跟他出去。
她在脑海里预想着她爹可能会说的话,以及自己要如何应对,可一直沿着回廊都快走到尽头,贺兰谨也没开口。
外头天色已暗淡,又过了一会,她爹长长叹了口气,听语气仿佛苍老了许多。
“……为父也不指望用你去结什么姻亲,攀什么富贵,但你这般样貌,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贺兰谨声音沉沉,“今日有曹世子,明日就有赵世子钱世子,爹护不了你一辈子,也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爹想过了,为今之计,只有早日帮你定下亲事,尽快过门,方才不用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贺兰瓷霍然抬头。
贺兰谨停下脚步,负手道:“当然,为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嫁出去,定要人品才学都过得去才行。我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些人选……”
贺兰瓷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哪些人选?”
她这么不想嫁人还有另外一个缘由。
贺兰瓷年幼时那场大病后,曾偷听到大夫跟她爹说,她这病是伤了些底子,需用千金药材好好调养,否则将来恐怕子嗣不丰。在此种情形下,她很难阻止对方纳妾。
“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事爹原不该和你说……但你自小没了母亲,爹也不愿再娶,以至许多事没人教你,也没人为你操心,爹也怕万一看走了眼,你所嫁非人。门第倒在其次,重点是人肯上进,且真心待你。”
贺兰谨说完这一长段话,方才捻须道:“你觉着户部张大人家的二公子如何?年前他曾跟为父提过一句。”
她爹对这种事一向不大了解。
贺兰瓷立刻开始回忆:“听闻他好像很喜欢去青楼楚馆,还有个极为宠爱的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