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章(双更)(1 / 2)
第六十章
贺兰瓷也有些记不清,时间好像无形之中变长了。
其实现在的日子与她和陆无忧成婚前,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因为不用担心府内入不敷出,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婚嫁名声,而更为轻松,她也可以更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到了下衙的时候,总忍不住朝着门口望一眼。
好像陆无忧随时还会从那里走进来。
他一贯脚步轻快,下了衙,会松了衣襟直奔卧房换常服,碰见贺兰瓷,便挑着眉眼笑,冲她打招呼,然后询问厨子今晚做什么,有时心情好了,就干脆绕过来,不分场合地亲她一会。
贺兰瓷若是在干正事,有时候还会有点烦恼。
现在烦恼没了,竟还有几分空落落的。
陆无忧走了,上门拜访的人便少了许多,贺兰瓷把之前看完的文章一并放到了陆无忧的书房里,只是再有疑问,也无人可问了。
她在陆无忧的书房里呆坐了一会。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浪费时日,且并无意义,她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
霜枝又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踏青?”
贺兰瓷道:“不必了,现在出门也容易徒增麻烦。”
陆无忧一走,府门口探头张望的人又多了,不光是不怀好意的,也有看热闹的,都知道贺兰瓷艳冠上京,如今夫婿一走数月,难免让人生出些八卦说闲话的心思来。
霜枝耷拉着脑袋道:“那你别不开心嘛。”
贺兰瓷奇道:“我哪里有不开心?”她顿了顿,道,“最多是有些觉得太清静了。”
霜枝道:“可……可你也好久没笑了。”
贺兰瓷才有几分恍然。
不光是清静,某个人走后,好像连日子都沉闷了下来。
姚千雪知道她一个人,还专程来探望她,抚着她的长发安慰道:“做官的,出门在外很正常。”
贺兰瓷反倒笑笑道:“我知道。”
她很清楚她爹过去怎么东奔西跑不沾家的。
姚千雪又道:“你要是觉得无趣,我带你去赴宴如何?虽然最近雨是下得多了些,但在亭子里赏花看雨也别有一番趣味。她们还有办一些诗会啊、琴会啊之类的,你若感兴趣我帮你去要帖子。”
贺兰瓷想了想,也一概婉拒了,她不是真的想要热闹。
姚千雪也很无奈,只好又继续跟她说了些八卦消息,说到魏二小姐和林章的时候,她眉飞色舞道:“真真给我笑死了。虽说康宁侯二小姐一贯口无遮拦,但你知道吗,她居然在和闺蜜抱怨,说觉得林公子可能不太行,不巧被林公子听到了,林公子好像十分难以置信,也口不择言说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圆房,康宁侯二小姐振振有词说这不就是你不行吗,两人又大吵了一架……虽说是下人传出来的可能有点谬误,但真的太好笑了。不过成亲这么久都没圆房,说不定林公子真有什么毛病。”
贺兰瓷却莫名颊边一红。
幸好她和陆无忧还是圆房了的,但……贺兰瓷回过神来想,她怎么什么都能想到陆无忧身上去。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成了亲,都会很快圆房吗?”
还未成亲的姚千雪一副过来人口气道:“那当然了,不都是当晚就圆房的吗?你是不知道,上回有个诗书礼仪家的小姐,兴许是没人教,觉得那事太羞人成了亲死活不肯圆房,拖了一两个月,最后闹到差点要休妻呢。”
贺兰瓷:“……”
姚千雪还继续举例道:“你家那位应当也是吧,他婚前那么迫不及待要娶你过门,我就觉得他肯定……咳咳咳,不过看在他对你不错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贺兰瓷这会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从……他的表现来看,她可能真的让他忍了蛮久。
“不过他这一趟出门这么久,你可得小心着点,多写写家书送点东西,千万别让他忘乎所以,觉得在外面有机会……”姚千雪谆谆叮嘱道。
贺兰瓷点着头琢磨了一会。
陆无忧是让她有信可以托东风不夜楼送,但她身边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写也写不出什么,总不能把姚千雪跟她说的传言往上写。
一时间甚至不知如何,又或者该不该下笔。
最后,姚千雪同她说了些别的趣闻,才抱了抱她道:“小瓷,那我下回再来看你。”
只是贺兰瓷怎么也没想到,下回不是姚千雪来看她,是她急匆匆跑去找姚千雪。
得到消息时,贺兰瓷慌乱了一瞬,立刻便叫人备马车去了姚府上。
——她的姑父,时任户部侍郎的姚大人,日前被免职发配了,似是户部账上的事情。
贺兰瓷之前听同去清丈的户部官员说过几句,猜测可能是因为圣上要用银子,而户部账目上又出了问题,所以得有人背责。
至于为什么要用银子,贺兰瓷一下想起陆无忧跟她说过,圣上似乎最近打算修一座不逊于三大殿的升仙楼,耗资颇巨,户部只怕囊中羞涩。
就算加上上次清丈京中权贵补的那点税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她到时,姚府下人已经在忙里忙外的搬东西。
圣上要你滚,那肯定是耽搁不得。
不过气氛并没有贺兰瓷想得那么凄风惨雨,还瞧着很井然有序。
贺兰瓷总算松了口气,她幼时见过抄家才是人间惨案,能硬闹出人命来。
也大抵是大雍官员早已习惯这种上上下下,与落罪不同,免职发配就当告假休息两年,只要朝中有人,日后再上折子引荐,重新起复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当然也高兴不起来。
至少姚千雪就在抽抽噎噎,贺兰瓷赶忙过去低声安慰,姚千雪吸了吸鼻子道:“我年后还要出嫁呢,肯定得被人看笑话了。”
没等贺兰瓷安慰两句,宋齐川就带人来了。
也不顾是在屋外,姚千雪一下就扑到了宋齐川怀里,眼泪都直往他身上蹭:“川川,怎么办呀?我爹娘马上都要走了,我就只剩下你了……”
宋齐川一个面容冷肃的武将再度显得手足无措,只轻轻揽着怀中少女道:“不怕,有我。”
随后又道:“打点妥当了,定让姚大人路上平安。”
这大概是贺兰瓷听到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姚千雪却像没被安慰一样,低泣着揪紧他的衣袖,使劲把自己往他怀里塞:“我爹被贬官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不想娶我了?”
宋齐川身体僵硬,更环紧她,连忙摇头道:“不会……我想娶你的。”
“他们笑话我怎么办?”
宋齐川声音微冷道:“谁敢笑话你。”
姚千雪摇摇头,眼泪依旧簌簌而落:“可我还是害怕……呜呜呜,我好想现在就嫁给你,我好怕节外生枝,万一你爹娘突然让你娶别的女子怎么办?万一我们没法如期成亲怎么办?川川,我不想跟你分开。”
宋齐川倒比她还紧张,用衣袖给她小心擦着眼泪,像擦什么珍贵宝物似的,低声哄她,就差诅咒发誓了。
贺兰瓷忽然想起陆无忧那句“你也稍微依赖我一点”,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习惯了如此,像她表姐这样把一切心迹都剖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还隐约担心会打扰到他,让他觉得她麻烦。
是下意识的顾虑和拘束。
可……这一瞬间,她看着在未婚夫怀中肆意表达自己不安情绪的表姐,突然有那么一丝羡慕。
贺兰瓷算着日子想了一会,才觉得他真的走了好久。
久到……她都有点想他了。
如陆无忧所言,可能他在益州被人监视,又或是存在风险,一走两个月,没送回来只字片语,音讯全无,不知归期。
连日的阴雨,似乎让青澜江又决了堤。
上京的天色也总是雾蒙蒙的。
贺兰瓷提着笔,想给陆无忧写封家信,斟酌了半天写下寥寥几行,又删删改改,想让他放心,又想知道他的近况,还想多少说点自己的心绪,表达起来竟如此困难。
就这么断断续续写了几日,贺兰瓷另取了一张纸,打算重新写。
她还没写好抬头的启辞,就见霜枝突然满脸惊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不、不好了……我刚才听到……”
贺兰瓷从未见她如此慌张过。
“什么事,你慢慢说。”
可霜枝一下语塞了:“听到姑爷……”
贺兰瓷霍然抬头道:“他怎么了?”
霜枝似乎难以启齿,嗫嚅了好半天才道:“都是外面传的,我觉得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他们说姑爷在益州,身故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陆无忧敢一个人深入险境,是因为他艺高人胆大,胸有成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在益州亡故。
可贺兰瓷还是刹那间,有一瞬觉得手脚冰凉,心脏停跳了一拍。
手里拿着的笔也被她攥得几乎折断,在纸面上狠狠地划了一道,变成一抹极为显眼刺目的墨痕,晕开浸透了整张纸。
她动了动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恍惚着道:“……究竟怎么回事?”
“听、听闻是意外,好像是在益州一个木料库里,燃了一场大火,姑爷他、他似乎没能逃出来……”霜枝断断续续说着,不敢打量贺兰瓷的神色,“然后就只剩下些焦黑的……尸首了。不过我觉得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都是以讹传讹……”
贺兰瓷努力想要定下神来,道:“你再去打探打探。”
“好的,我这就去,也别太担心!姑爷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贺兰瓷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撑着额头,缓缓深呼吸,想要平静下来,这种死不见尸的状况,她很确定陆无忧肯定没事,八成是故意诈死,但相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份担忧和不安,到底是无法排解。
……就算没死,陆无忧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他在那边犯险,她却只能待在这里等着。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贺兰瓷的猜测并没有错,不到傍晚,就有个行路人借口要水,讨要到他们门前,在门子递给他水时,他从下面递了张纸笺过来。
纸笺到了贺兰瓷手里,展开便看见陆无忧熟悉的飘逸又暗藏锋芒的笔迹,似乎比之前更随意了。
——无事,勿忧。不便细说。汝夫,忧。
只草草两行。
贺兰瓷心稍定,可接下来意识到他仍未写归期,应当是还留在益州查案,说不准真的要数月才归。
等待便变得更加艰难了。
霜枝打探完,哭丧着脸回来,贺兰瓷反倒安慰她道:“无妨,会有转机的。”
她说得冷静,可晚上几乎一夜难眠,辗转间入梦。
梦里陆无忧穿着出门时的那身常服,背后是一片火海,他望向她,那双平素只含着狡黠笑意的桃花眸此刻安静地垂着,甚至略带一丝哀伤。
贺兰瓷连忙道:“怎么了?这是哪?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无忧却只一步步向后退,目光越发哀伤,语气也有些飘忽道:“贺兰小姐,我可能回不来了。”
贺兰瓷忙追向前:“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无事?怎么就回不来了!你说清楚!”
浓烟自陆无忧身后滚滚涌出,烟雾缭绕,他背后那片滔天火海亦是越发可怕,火光冲天,天际似乎都燃烧了起来,将陆无忧的脸色衬托得益发惨白。
陆无忧又退了一步,几乎踏进火海里:“我骗你的,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贺兰瓷心脏揪紧,高声道:“陆无忧你给我站住!不许再往后面走了!”
却见,陆无忧冲着她笑了笑,桃花眸波澜阵阵,竟还笑得有几分勾魂,是真的像暗夜里的鬼怪了,他冲她伸出手,指尖仿佛在虚虚勾勒着贺兰瓷的轮廓。
带着一丝难言的深情。
清润悦耳的音色缥缈得仿佛一吹就散。
“……可我已经死了啊,怎么回得来呢?”
——火舌刹时将他整个人吞没。
贺兰瓷惊醒过来,寝衣的前后襟全部湿透,额上也都是冷汗。
她攥着褥子的手指绷紧,指节发白,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简直要呼吸不上来。
四周仍旧阒然无声。
连灯也全灭了,只有飘忽不定冰凉的夜风,真像是有鬼怪来给她托梦。
本来就是深秋,风吹汗凉。
贺兰瓷打了个哆嗦。
她不断告诉自己,陆无忧没事,这只是个梦,理智很清醒的知道陆无忧不会这么托大,字是他的字,口吻也是他的口吻,他毫无疑问还是活着的,但心理上,却似乎就是有些过不去。
得知陆无忧的消息,姚千雪立刻前来看她。
就连她没心没肺的兄长贺兰简都带了他爹的信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