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女士们的晨昏(2 / 2)
五分钟后,笑容就重新在尤娜脸上绽放。她从不会因失落一件玩具伤心太久。
生物课的云妮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让她差点以为那节上的是文学课:“一个人一辈子能掉的眼泪有限。多留一些给生物,少一些给死物。”
那是她在12岁时听到的。当时,她还天真地想过,要把多少滴眼泪留给爸爸,多少滴眼泪留给妈妈,多少滴眼泪留给朋友,多少滴眼泪留给自己的小白猫。
那一年,有群来自一个叫做莫贡达的小村庄的陌生人从野玫瑰庄园一带经过。他们身穿黑袍,胡须浓密,信奉最强壮的斗鸡和最丰满的女人,为奥贝伦市区引入了金属搭扣牛皮筒靴和动物皮草一类的大开拓复古风潮,还带来了一场堪称灾难的黑点病瘟疫。
那一年,她把许多许多滴眼泪洒在了妈妈的床边。
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种大着胆子,只穿内衣和南瓜裤,光脚在走廊里跑一跑的冲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这么做。她害怕被别人看到,但是又渴望被有些人看到。
而她会扑上去,给第一个看见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论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这名疯姑娘脑中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靠坐在门板上,咯咯地笑出了声。
叩-叩-叩,叩叩
尤娜的双眼里瞬间满布繁星,三长两短,是邦克叔叔和她约定的暗号!
“邦克叔叔,你上哪去了?”她立刻转过身,跪着趴在门前,用右耳贴住门板,轻声询问道。
“你安全了,小蓝天使。”邦克叔叔的声音显得格外疲惫。
“这是什么意思?”尤娜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
邦克叔叔的意思是,我之前并不安全?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门外的邦克欲言又止。洛克菲尔承诺过,不会在这段时间做出任何干涉,只要他本人不作出任何逾越之举。
“嘿,让我再给你讲一个暗巷的故事吧!一个你没听过的。”
“真的?”
“真的。从前,有个小男孩名叫汤姆,他只有一只胳膊,一只眼睛,住在一条只有一个灯泡的小巷里”
门那边的尤娜鼓起了腮帮。为什么邦克叔叔讲的每一个故事开头都一样,只有男孩的名字,和身体残缺的部分各不相同。
一时间,她也搞不懂这些故事究竟是不是编的。
收音机里的凯撒热浪以一贯高亢富穿透力的嗓门叫着:
“我忠实的听众朋友们,现在为您播送的是我们的广告时间。今天,凯撒为您带来女孩们的最爱——维姬粉红柠檬水。不太酸,不太甜”
艳阳街23号。
“只是太,粉红了!限时字谜家庭包装,现于各大百货超市有售”收音机里播放着毫无意义的广告。
从烈日医院再度归来的瑞文苦恼地站在洗手池前,用刮胡刀片割着后颈上越来越多的黑色羽毛。
“偏执的天国”翅膀断了之后,就一直想把自己变成一只真正的大黑鸟。
脑海中突然传来了某个女孩啜泣的声音。
“呜呜呜”
显然,那是凯夏的声音。瑞文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安慰女孩。”
“我知道啊,所以我只是在逗你。”脑海中的凯夏立刻恢复了正常。
镜中的瑞文皱起眉头,缓缓举起边缘带血的刮胡刀片,在胸口上凌空划了一下作为警告,那点血是刚才他不小心割深了些留下的,不止一次,现在他的颈部留下了数条浅浅的伤痕。
然后,他在脑海中询问道:“你们这些神通广大的女巫有没有去除精神污染的方法。我想你肯定能看得到,我的脑子里一团糟。”
对于凯夏的回答,他不抱什么希望。他最大的希望在宝琪女士那,如果连她都没办法,自己以后可能就要专门去日降街那家挂着止咳糖浆招牌的杂货店,购买一种能让人直接昏死过去的微毒药丸帮助入睡,以避开合眼后那些要命的绿色光景。长久如此,他可能会患上严重的肝病,甚至在某天突然暴毙。
“一般来说,没有。”
瑞文对着镜子耸了耸肩,一咬牙,把一根粗大的羽毛连着毛管一并拔了下来。
“但是,刚好瓦尔普吉斯之夜快到了,所以我会说,不是没有希望。”
“你还打算让我带你去参加那个?”瑞文苦笑道。
自己可是无时无刻不被某位曾经诱导大巫自焚,把凯夏等上百名女巫变成人体器官的疯导演监视着,也许就连上厕所都不例外。
“我已经只剩下一张嘴了,还能比这更糟吗?”
“技术上来说,能。你曾经只剩半张嘴。”瑞文平静地说道。
昨天,“女巫的嫉妒”曾被无皮者格雷戈里的节肢直接分成了两半,后来被自己用“愈合之触”一并复原了。
至少这名女巫看起来没被“永恒的永恒”影响,变成什么邪恶的北方坏女巫,虽然也不确定她本身是不是。
瑞文把刮胡刀往水池里一扔,扭开水龙头冲洗,就这么放着不管,回到了书桌前,翻开那本被写得乱糟糟的笔记本。
里面有他至今搜集到的所有案件线索、神秘学心得和行程安排。
如今,因为“永恒的永恒”的精神污染,有些安排必须推迟,比如针对金的实践异咒训练——他让小伙子先把理论啃完再植入那件“傻子的幸福”,能节省几天记忆就是几天。
又比如对梦境世界的第三次主动探索,自己担心污染会蔓延到那边去。他可不想在那边看见绿色的妹妹,绿色的书房,还有绿色的自己。
相应地,他想把物色长屋,寻找更大的居所这件事直接提上日程,主要是因为月内完成的空调样本机,装上了就不好拆卸,他想直接装到新家去。
如果金的餐馆近期还没法做起来,自己不介意帮他先垫一下那份房租,这种事情很好变通。那小伙子帮了自己很多,理应拥有自己的一间卧室,一张写字台,当然还有沙发上一个专属的位置。
瑞文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了窗边排着的一溜陶土花盆,突然停在了中间那个上。
略微发干的土壤中,不知何时钻出了一根小小的绿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