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失忆症”和烤鱿鱼(2 / 2)
对街,一名显然同属“错位一代”的年轻男性正在电话中催促着外卖,面貌有着明显的混血特征,棕色头发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如此。他的休闲夹克内侧是一件西装衬衫,外套和领带装在左手的纸袋里,看起来是名周六半休的白领。
“怎么一直在占线,他到底在干嘛?”
巷道的尽头,一位衣着时髦的女性脚踏高跟鞋,盯着手机屏幕走来。两人在居酒屋门前碰了面,寒暄了几句,绕过布帘下了楼。
“獭祭”和“朝日”的小旗子在落下的闸门前轻轻飘动,露出了遮掩其下的一块刻制奇异花纹的金属小牌:
“梦寻秘境”
金敏坐在运动广场边缘的长椅上,背朝行人,目光从贴满招聘广告的铁丝网和告示牌挪向满是花草绿树的林荫带。
很久以前,他听过一个有趣的传闻:
草地上的麻雀们能准确反映出一座城市的幸福指数。
在一座幸福的城市里,麻雀们体型娇小,羽毛光亮。
反之,麻雀个头硕大,毛色黯淡。
几只圆滚滚的小家伙在绿茵上蹦跳着,将鸟喙伸向腋下,互相梳理羽毛,毫不怕人。金敏看得出了神,弓下腰,残缺面庞上扬起了绝不会在人前露出的灿烂笑容。
也许在鸟儿们的眼中,自己看起来不算可怕。
瑞文在十多米开外的电线杆下双手抱胸,瞥了小伙子的背影一眼,重新将目光投向巷道的入口处。
他打算观察所有进入那家店的人,先一步了解他们的外貌特征,并从中分辨出最为可疑的那位,提前做好准备。
“一男,一女。他们看起来相当熟络,对店铺的入口也很是熟悉。‘哈克’应该不在他们当中。”瑞文试图从记忆碎片中搜刮关于这两个人的印象,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就和那个医院的丁主任一样啊明明应该是‘自己’的熟人,脑海中却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印象。”
鼻腔内忽然飘过了一阵有些熟悉的焦香味。身穿黄色制服的外卖员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挚地拐进了巷子里。从保温箱内取出了那颗包在透明餐盒内,让人记忆犹新的“气味炸弹”。
一整只匪夷所思的烤鱿鱼!
酒吧街入口,盯梢的卫斯理同样看见了那瞪着幽怨双眼的巨无霸。
“这啥玩意?”他在心中嘀咕道,脸色微微黑了下来。
作为一位在港口街区长大的都市人,卫斯理从小看着那些从远海驶来的渔船,缓缓停在那座被蒙上童年滤镜的渔人码头,一箱接一箱渔获被搬下甲板,养在清水中,在路边当场售卖。
只有装着墨斗鱼的箱子里是黑水,浑浊不清,翻涌着一条条滑腻的影子,这让他从小对它们留下了些阴影。
直到16岁的某一天,他在清晨五点从那栋靠着海的学生宿舍上铺醒来,准备收拾东西去上早课,天空和太阳却忽然像漏电了般,闪烁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看见一艘黑漆漆的大渔船从海上来,停泊在海水清澈的码头边上,下锚,开舱,缓慢地放下半截舷梯。
可码头上的梯子却迟迟没升上去。
仿佛盛装墨斗鱼的泡沫箱子般,黑色和红色的水正缓缓从甲板上溢出,顺着船身流进海里。
紧接着,他看见一群身穿白衣的强壮男人从陆地上现身,向码头涌了过去,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记不太清楚。
只记得,那群人在他的眺望之下,奋力地将试图从船舱内部出来的人给塞回去。
那座渔人码头在半个月后正式停运。又过了半年,学校买下那块地,建成了一座篮球场。
那是卫斯理第一次怀疑世界上真的存在“失忆症”这种疾病。因为除了他自己之外,身边没有任何人记得这件事。
“啧,怎么突然想起这回事?”卫斯理回过神来,那份外卖已经被领进了“梦寻秘境”桌游店里。
“那个家伙”
远处,瑞文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巷口那位举止有些怪异的白衣鸭舌帽青年身上。
整条街上,唯独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啧,虽然眼熟,但就是想不起那张脸属于谁。”
这一刻,瑞文真真切切地为自己的“失忆”苦恼了起来。
“假设一下。”他在心中暗忖道:
“假如那家伙就是‘哈克’,一名试图逮住‘漆黑侦探’的警员,我可能会在哪里和他碰过一面嘶!”
瑞文突然打了个哆嗦。
“过去的自己”唯一一次和警员的碰面,恰恰就是几个小时前的那次!
错不了。如果我的思路正确,那家伙多半就是上门问询的两位警员之一。“瑞文”的“失忆”并没有完全为自己洗脱嫌疑,恰恰相反,他们渗透进了自己的日常社交圈子,正打算给自己来个出其不意!
问题在于,自己待会究竟该不该“认出”他来?
面对两难困境,瑞文不禁皱紧了眉头。
如果假装不认识,作为一个几小时前才刚见过面的对象,这着实不太合理。
但如果主动相认,自己难免会出现前言不搭后语的状况。对方不久前问过的问题,自己现在是一个都记不住,当然也不可能回答上来。一个人不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将曾经记得的答案忘得干干净净。
不论选择哪一种都可能加重怀疑,甚至暴露自己“失忆”的真相!
又过了一会,白衣青年依旧守在路口处。
瑞文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管理好表情,平静地迈开了步子。
他已经想好了紧急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