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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逆风如解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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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时分。闻得外头树叶被风吹起簌簌细碎的碰撞声。玄凌已经迈了进來。浣碧忙扶着我起身去迎。我因有着身孕。私底下与玄凌相见也不过是肃一肃罢了。他已经伸手扶住我的手臂。笑意浅浅:“月份大了身子不便。就不必到宫门前來迎了。”

李长因罪拘囚。已不在玄凌身边侍奉了。换了是李长的徒弟小厦子在后头执着拂尘跟随。我暗暗惊心。皇后不做则已。一做真当是雷厉风行。我只作不见。与玄凌携了手进内殿去。

小厦子初次当差难免有些生疏。低着头一个不当心走快了一步。差点碰上玄凌的袍角。玄凌颇有不悦之色。皱眉呵斥道:“你见你师父当差也不是头一日了。怎么自己就毛手毛脚起來。”

我见小厦子眼圈微红。想是为了他师父的事刚哭过。眼睛只差揉成了桃子。忙笑道:“小厦子才几岁。皇上也跟他治气。多历练着就好了。”

小厦子窘得退了两步。差点又绊到身后的小内监身上。玄凌愈发不豫。道:“李长不在。这些人就像失了规矩一样。沒有一样是做的好的。。。说起來朕就生气。仪元殿供得水不是七分烫的。不是冷了就是热得烫嘴;书架子上的书原本都是拿枫叶做书签的。他们倒好。竟给夹上了香樟叶子了。樟叶那样厚。又有一股子气味。怎能夹在书里。真真是一群糊涂东西。”

“一群好马也得识途老马带着才走得平稳顺畅。何况他们这些向來听吩咐做事的人。现下李长做错了事被拘着。他们自然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了。”我抿嘴一笑。舒展了广袖从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抓了一把新鲜菊花瓣在茶盅里。洒上冰糖碎。用刚煮开的沸水浇了上去。待凉上一凉。又兑了些许冷水。方含笑婉声道:“臣妾现冲的菊花茶。皇上试试可还能入口。七分烫的。”

玄凌抿了一口。方才缓和神色。我笑得浅淡而柔婉。指着窗下的菊花道:“如今入秋。喝菊花是最当时令了。”

玄凌望一眼菊花。笑道:“是开菊花的时候了。仿佛妃嫔里头谁是很喜欢菊花的。”

我微微一怔。旋即道:“是眉姐姐。”

玄凌以手覆额。笑道:“是朕糊涂了。从前她住的地方就叫存菊堂。朕前两天还叫人捧了新开的菊花去棠梨宫给她赏玩。”玄凌抚一抚我的额头。笑色柔和若新雨后柔波荡迭的湖面。“皇后才告诉朕李长和崔槿汐的事。朕怕你难过忙赶过來了。崔槿汐的事与你无关。你别太往心里去才好。”

我听他如是说。不觉忧色大显。微微低下了头。抹珠芙蓉晶的抹额上垂下细碎的水晶圆珠。冰凉光滑地拂过。眉间心头亦慢慢滋生出一股凉意來。我颇有委屈之色。“诚如皇后娘娘所说。臣妾有孕后心有余而力不及。不会责怪臣妾。可是沒有约束好宫人。到底是臣妾的不是。”

玄凌叹道:“若如你所说。李长是自幼在朕身边服侍的人。朕不是更不会管教约束了。他们自己做错的事。朕与你也是无可奈何。”玄凌见我颇有怏怏之色。靠近我柔声道:“槿汐是你身边一向得力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既是她的不是。也削了你的颜面。朕就怕你吃心才急急赶來了看你。你别叫朕担心。”

我心中如猫爪挠着一样。勉力微笑道:“是。臣妾如何敢让皇上忧心烦恼。只是出了这样的事。臣妾心里半点着落也沒有。”

玄凌爱怜地抚着我高高隆起的肚子。握住我的手轻轻耳语:“如今你有着身孕。什么事都要以身孕要紧。皇后身子见好。后宫的事就交由她看着。话说回來。你若真舍不得崔槿汐。朕叫内务府再给你挑更好的來。”

我听他的口风一时也帮不得什么。少不得耐着性子敷衍过去了。一时一同用过晚膳。徐进良又着人送來了绿头牌请“翻牌子”。玄凌好生安慰了我良久。择了滟常在的牌子。也去了绿霓居。

我驻足宫门外目送玄凌走远了。才进了宫苑。此际扑面的秋风已有了瑟瑟之意。八月入秋的时节总让人不觉有凄惶之意。我静一静急乱的神思。镇定道:“更衣梳妆。咱们去玉照宫。”

一边花宜急切不已。拉住我的衣袖道:“娘娘方才怎么不开口求求皇上。如今能压住皇后的只有皇上了。若娘娘去求情或许还能求得皇上宽恕槿汐。”

我恻然摇头道:“皇后有备而來。切切实实拿住了把柄。又有宫规压着。只怕皇上也不能说什么。若本宫去求。皇后正好请君入瓮。治本宫一个庇护纵容之罪。”

花宜伤心茫然。道:“那要如何是好呢。若娘娘也被牵连。就更沒人可以救槿汐了。”

当下也不多言。草草梳洗一番。就吩咐轿辇往玉照宫去。

方行至上林苑。我转首问跟着的小允子。“可打听到了槿汐现在哪里。”

小允子略略踌躇。还是答:“暂且被拘在暴室。”

我沉吟须臾。道:“掉头。咱们去暴室。”

小允子唬了一跳。忙陪笑劝阻道:“暴室那地方闷热异常。娘娘现怀着身孕怎么能去那儿呢。还是避忌着点好。”

我不以为然。拨着耳坠子上的明珠。徐徐道:“本宫连冷宫也出入许多回了。区区一个暴室有什么可要避忌的。”

小允子再三劝道:“奴才晓得娘娘担心槿汐。要不奴才去为娘娘走一趟吧。若皇后知道了娘娘亲自去看槿汐。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是非了。”

我轻蹙娥眉。睨他一眼道:“愈发啰嗦。本宫亲自去看她。自是有话要问她。你且带路就是。若皇后要怪罪。自有本宫一力承担。”

小允子苦着脸躬身道:“实在不是奴才要多嘴。暴室苦热难耐。娘娘怀着身孕本就辛苦。即使不为自己打算。也要替小皇子挡一挡暴室的煞气啊。”

我低头温婉一笑。抚摸着肚子道:“若连这点闷热也受不住。如何做我甄嬛的孩儿。只管去就是。”

我既执着心意。小允子如何还敢再劝。只得引着轿辇往永巷深处走。暴室便在永巷的尽头。几所并排低矮的平房相连。似一只沉默的巨兽虎视眈眈地掩伏在黑夜之中。我扶着浣碧的手下來。只觉得一股热气烘烘扑面而來。浣碧诧异道:“这里倒这样暖和。”

暴室又叫曝室。属掖庭令管辖。其职责是织作染练。故取暴晒为名。后來宫人有罪者都幽禁于此室。多执舂米等苦役。因而亦称暴室狱。

在外头还只觉得暖。然而一踏入暴室。便觉得有薄薄的汗意沁出。暴室内打扫得很干净。几乎可以用纤尘不染來形容。每间平房皆被铁栏杆隔开成数间住人。虽然还在初秋。地上却铺着极厚的稻草。连一边的被褥也皆是冬日用的厚被。由于室内干燥。便蒸得满室都是稻草的枯香气味。

浣碧搀着我的手不觉道:“这里这样热。怎么还用这么厚的被褥呢。”

小允子眉毛也不敢抬一下。只幽幽吁了口气。我蹙眉不已。怜悯道:“用这么厚的被褥和干草也是暴室刑罚的一种。本就苦热。这样更要捂出一身痱子來了。”

如此一來。我愈发担心槿汐了。此时暴室里极静。空无一人。只远远听见哪里传來舂米的声音。

小允子眉眼间皆是戚戚悯色。一路引着我向前走去。后头是一间极大的似仓库一般的屋子。酷热难当。只站上一小会儿便汗如浆出。库房里站着一群布衣荆钗的女子。执着木杵手起手落。在石臼里把打下的谷子舂下壳來。剩下雪白的米粒便是常吃的白米。

舂米是极辛苦的活。朝中官僚臣属若犯大罪。妻女皆沒宫廷为婢。一般皆充当舂米劳役。专称“舂婢”。唐时元载当了十八年宰相。后來因罪沒官。其妻女成了“舂婢”。无不凄凉叹道:“不如死也。”可见舂米劳作的繁重。甚至汉高祖的吕后深恶宠妃戚夫人。也曾逐她日夜舂米不休。以致戚夫人日夜悲泣。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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