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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胜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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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顷刻已经到了,我自不能起身相迎,她也十分客气,满面春风道:“淑妃好好躺着就是,如今你是咱们大周最有功之人了,”说罢忙向玄凌见礼,

皇后着一身红罗蹙金旋彩飞凤吉服,在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的夺目珠光中容色可亲,仿佛欢喜不尽的样子,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迫人母仪,教人不敢小视,我忙谦道:“臣妾如何敢当,多得皇后庇佑才是,”

与皇后的郑重和威仪相比,正在养息的我自然是容仪清减,不过是一袭梨花白素锦寝衣,头上钗环几近于无,只簪着几朵蓝银珠花作点缀,皇后看见槿汐在旁,倒是很高兴,道:“听闻皇上赏了你和李长好大的脸面,果然给你主子争气,其实尚仪也还罢了,你年纪不小,有个好归宿是最好的,”槿汐屈膝谢过,只依依侍立在我身边,

皇后亲亲热热拉过我的手道:“身上可觉着好些了,生养孩子虽比不得旁的,也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的事,莞妃可要好好养息着,來日才好继续服侍皇上,”说罢又问我如今吃着什么汤药,用些什么滋补之物,事无巨细皆关怀备至,

玄凌本只淡然听着,不发一言,忽然淡淡一笑,似喜非喜看着皇后道:“皇后这话若有心问一问太医岂不是比问嬛嬛更來的清楚,倒费她说话的精神,”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笑得灿烂若花,对玄凌的话仿若丝毫不以为意,只笑吟吟道:“太医归太医,臣妾身为皇后为皇上打理后宫之事,理应关怀嫔妃,”

皇后的话自矜身份,说得滴水不漏,我纵使怨恨亦不免心服,暗自思忖不知何时才能有这般城府与沉稳,我不觉看了玄凌一眼,轻轻道:“多谢皇后关爱,”

皇后嘴唇微抿,衔了意思淡薄而端庄的笑容,缓缓道:“臣妾方才去看了徐婕妤和二皇子,徐婕妤难产伤身,少不得要好好调理了身子,只怕一月两月间还不能服侍皇上,倒是二皇子……”皇后微微沉吟,仿佛思量着要该如何说才好,

果然玄凌悬心,道:“沛儿如何,,朕早起去瞧过还是好的,”

皇后云鬟高耸,额前的几缕碎发亦被挽成婉约合度的样子,光线明暗之下在面上留下几道暧昧的影子,她微微垂下双眸,“二皇子现看着甚好,只是太医说二皇子是在母胎中积弱,一定要好好抚养,只怕一个不小心……”

玄凌微微蹙眉,“这话太医却不和朕说……”

皇后露出几分谦和体贴的神色,婉转道:“皇上正在兴头上,太医如何敢來泼皇上的冷水,臣妾也不过是求个小心,想要伺候二皇子的人更谨慎些才是,”皇后轻轻叹息,甚是贤良,“这些年宫中在子嗣上十分艰难,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三个皇子,更该当心养护,”

玄凌随手舀一舀搁在跟前的银耳甜汤,沉吟片刻,笑道:“皇后虑得极是,是该如此才好,”

我不动声色,只含笑吩咐槿汐,“这银耳甜汤不错,去盛一碗來奉给皇后娘娘品尝,”

槿汐旋即去了,皇后端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笑向玄凌道:“自皇上登基以來从未封过淑妃,眼下四妃之位又都虚悬已久,如今甄氏是头一个出挑的,臣妾想淑妃当年册莞妃之礼也甚是简单,如今既要册为正一品淑妃,又借着两位皇子一位帝姬降生,不能不好好热闹一番,臣妾已经叫礼部去拟单子來瞧,不日便可拿來与皇上过目,”

我不及思索,忙推辞道:“臣妾不敢承此厚爱,按着规矩做已是过分热闹,臣妾觉得还是更简约些才好,”

皇后仿佛不经意地看我一眼,笑嗔道:“淑妃真是孩子话,你是大周的功臣,若你封正一品妃的册封礼都要清减些,其他妃嫔晋封不是连酒都喝不上一口了么,”

我破格晋封淑妃已逾矩,皇后如此主动提及,不仅无一言反对之辞,更极力主张热闹,我心下更是不安,玄凌却听得甚是入耳,不觉颔首赞许:“皇后果然知朕心意,”

皇后浅浅一笑,眸中露出几分鲜亮的神气,恰如春柳拂水,“臣妾与皇上二十余载夫妻,如何敢不体贴,”

玄凌淡淡一笑对之,只絮絮与皇后说着册封礼上种种事宜,间或问我几句,槿汐捧着银耳甜汤上來,皇后侧身自朱漆五福捧寿盘中端起缠花玛瑙盏,手指上的九曲金环嵌宝甲套与之触碰有声,玎玲悦耳,皇后方舀了一勺在口中,用螺子黛描得极细的秀眉微微蹙起,慢慢咽下了才问:“银耳煮的很软和,怎地味道这样淡,”

我不觉讶然,问槿汐道:“不曾放糖么,”

槿汐屈一屈膝,道:“放了的,这甜汤和方才皇上所饮是同一锅炖的,以新鲜蜂蜜混了绵白糖和枣泥入味,”

皇后将缠花玛瑙盏往身边高几上一搁,手上一弯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晃得如碧波荡漾,光芒璀璨,皇后和颜悦色的笑意里带着几分沉着的意味,“本宫倒也罢了,只是皇上一向喜食甜汤,本宫只是担心皇上的口味,”

我抬手扶了扶胸口,腕上一串九弯素纹平银镯子顺势滑下去,发出清脆的“铃铃”声,我只盈盈望着玄凌道:“是臣妾不当心,”

玄凌也不多话,只从皇后盏中舀了一点抿了抿,笑容如天际浮光挥洒四落,“已经足够清甜,比在别处重糖的更好,朕方才可足足吃了一盏呢,”他转首看向皇后,不以为意道:“总在旁处吃那样甜的东西,也是腻足了,”

皇后有瞬间的尴尬,旋即笑起來,“皇上喜欢才是最要紧的,还是淑妃细心,”

玄凌虽是无心,我岂不知这几句话大大刺了皇后之心,暗暗叹息一声,我与皇后之间,只怕积怨更深了,然而……我微微冷笑,我与她之间怨结重重,早已不可化解,还怕再多几许么,且看我与皇后各自能忍耐多久而已,

如此闲话几句,皇后起身道:“只顾说话了,原是想着來看看小皇子与小帝姬的,说起來本宫还沒瞧过一眼呢,”

我正要出言推诿,玄凌听到孩子便已眉开眼笑,道:“乳母正在偏殿抱着玩呢,朕方才才从太后处带回來,你是他们的嫡母,正要去看看才好,”

皇后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臣妾也沒有旁的可给这双孩子,倒是从前姐姐在时有几块上好的羊脂玉给了臣妾,臣妾已经叫工匠连夜赶工,制成一双玲珑玉璧给两个孩子保平安用,”

玄凌的目光有几分凝滞,他原本剑眉星目,此时那星也如笼了湿润的雾气一般,溟濛而黯淡,不觉道:“纯元她……”然而也不过一瞬,他已然笑道:“她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给孩子用也好,倒是你舍得,”

皇后低低垂下眼帘,惊心描摹过的长睫覆下宁和而深沉的影子,连那笑意也逐渐深了,仿佛匿进了唇角的细纹里,“姐姐留给臣妾的念想之物不少,臣妾时不时拿出來细看一番,也是姐妹间的情分,”

玄凌深以为然,“这个是自然的,”他看一看皇后,颇有歉疚之色,“朕也数月不曾去看望皇后了,”

皇后的唇角微微一搐,很快泯灭了眼中一抹浅淡的无奈之色,从容道:“臣妾已然人老珠黄,远不及年轻的妃嫔们体健适宜生育,皇上闲暇时可多去胡昭仪处走走,再不然敬妃也还算不得很老,”

皇后说到此处,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我旋即明白,不由心中冷笑,接口道:“皇后说得极是,臣妾与徐妹妹都尚在月中,不便服侍皇上,许多年轻姊妹如周容华、刘德仪、福嫔她们都是好的,”我下意识地踌躇,然而很快笑道:“胡昭仪和敬妃都好,连安昭媛处也可常去走走,”

玄凌澹然转首,“你还不知道,,安氏吃伤了东西,嗓子已然倒了,”他颇为惋惜,“真是可惜,只怕再不能唱了,”

我微微诧异,心下旋即安然,以胡昭仪的性子,既摆明了得罪了安陵容,必定不会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皇后微一横目,瞧着我道:“原不过是着了风寒,将养几日也好,谁知药吃下去,反而伤了喉咙,只怕以后连话也不能好好说了,”

胡昭仪手段竟如此之辣么,到底无甚深仇大恨,倒嗓便罢,何必失声,我心下微疑,然而口中笑道:“或许是伤风得厉害了,叫太医好好看着,总能有转机罢,否则真当可惜了,”

玄凌朗然一笑,“此事再提也罢,朕倒是有几日沒去看淑媛了,如今嬛嬛和燕宜皆已生育,只等眉儿一人的好消息了,”

皇后微微颔首,凤头步摇口中衔着的玉珞珠子便晃得如水波初兴,点点宝光流转,“是啊,如今只等沈淑媛了,”皇后拂一拂袖口上米珠玲珑点缀的华丽花边,沉静微笑道:“但愿也是位皇子呢,”

玄凌是与皇后一同离去的,看过了孩子,玄凌便道要陪皇后去整理纯元皇后的遗物,我自晓得其中的利害,当年玄凌一怒之下逐我出宫,泰半就是为了无心冒犯纯元皇后的事,少不得笑吟吟目送了帝后出去,方才慢慢冷下脸來,

浣碧小心翼翼觑着我的脸色,轻轻捶着肩道:“小姐千万别动气,气伤了身子多不值,”

我紧紧抿着嘴唇,良久才冷然一笑,声音清冷如冰裂,“好厉害的皇后,难怪当年华妃和本宫都折辱在她手里,真真是咱们技不如人,活该吃亏,”

槿汐含笑摆手,“其实比起皇后,娘娘未必不如,”她沉稳道:“娘娘可知皇后最大的胜算是什么,”

浣碧轻笑一声,“她不过仗着有皇后的身份,又抚养着皇长子罢了,”

我微一沉吟,已然明白她所指,“皇长子不是皇后嫡出,实在当不得什么,且皇后这个位子么……”我不觉看向槿汐,

槿汐会意,掰着指头道:“皇后的位子多年來屡屡名存实亡,前有华妃,后有端、敬二妃,都曾掌过协理六宫之权,且皇后并不承欢于太后膝下,也不得皇上的宠幸,不过是面子风光罢了,若真论起宠爱來尚不如敬妃娘娘,皇后能够至今屹立不倒,还能多得皇上几分顾念,皆因为她是先皇后亲妹的缘故,娘娘可听清楚了皇后方才那些话,”

我莞然失笑,“一个纯元皇后,够朱宜修坐稳一辈子的皇后宝座了,她才是朱宜修最大的胜算呵,”念及此,我不觉恨恶切齿,“只要她一日是纯元皇后的妹妹,本宫就一日也不能扳倒她,”

槿汐淡淡一笑,在我榻前坐下,拿了玉轮轻轻在我手上滚动摩娑,徐徐道:“既然知己知彼,咱们就有出头制胜的日子,娘娘且容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除开前头的傅婕妤,宫中还有谁比娘娘更肖似纯元皇后呢,”

她的话说得极轻缓,然而我心头还是猛地一刺,仿佛整颗热辣滚烫的心在仙人掌刺堆里滚了一圈,那痛楚虽细,却半分亦挣扎不开,槿汐也不多语,只细心为我戴上一套纯金镶鸽子红宝石的护甲,仰脸看我道:“奴婢出言无状,娘娘若生气,只管戴上护甲狠狠打奴婢的脸出气,奴婢自甘承受,”

我十指渐渐僵硬,抚着冰凉坚硬的护甲,良久不发一言,许是殿内的沉香熏得久了吧,那弥蒙如缕的白烟袅袅浮上了心头,浮得眼底微微发涩,我抑住鼻尖的酸涩,拉起槿汐道:“你的意思我晓得了,”唇角牵起漠然的笑色,“如你所说,我既要再回紫奥城,必得是一个沒有心的人,既然沒有心……”我抚着自己的脸颊,“惟妙惟肖地做一个影子是下下之策,言行容貌相似也只是中庸之道,否则皇上对傅婕妤之死也不会不足为惜了,若论上策么……”

唯有做自己,而又能勾起他对纯元的回忆,才是长久的存身之道,

槿汐低头思索片刻,拨一拨耳上的点翠坠子,低声在我耳边道:“有件事娘娘不得不当心,今日皇后亲自探望皇子与帝姬,皇上在倒也罢了,只是若以后咱们一个不当心……”

“沒有不当心的,”我打断槿汐,“咱们既回了这里,就只有事事当心,人心可怖甚于虎狼凶猛,这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我决不容任何人伤他们分毫,”

浣碧安静听着,忽而道:“小姐既要保着帝姬和皇子,方才怎不告诉皇上那猫是人指使的,好让皇上彻查六宫,咱们也可借机引到昭阳殿去,叫她不得安生,”

是么,我莞尔不语,与其如此,我宁愿玄凌存下疑心,逢事便杯弓蛇影,也胜于只顾眼前痛快,然而,这话是不方便说开的,我只侧身道:“我乏得很,去叫花宜來给我揉一揉罢,”

注释:

(1)、唐朝女诗人李冶的《八至》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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