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簟轻舟各自寒(1 / 2)
选秀之事尘埃落定。入选的新宫嫔也已安排了教习姑姑出宫各自管教。我一壁忙里偷闲缓一缓心气。一壁又嘱咐槿汐派人整理出新的宫室。安排宫人服侍。一应事务皇后只是撒手不管。我亦不便向她请教。只与贵妃、德妃商量了办。正忙碌不堪。倒是玉隐与玉娆入宫问安留下与我帮手。玉娆只是一时好玩。而玉隐料理惯王府事宜。有她相助愈加得心应手。如此几日。玉娆早起入宫。傍晚向玄汾生母养母两位太妃请安后回府。不几日遇见玄汾入宫。便笑向他道:“玉娆在我这里。拖累了王爷要分心看顾王府之事。”
他却只是含笑怜惜。“她喜欢便由得她。臣弟若不在府中。她也无趣得紧。不如在嫂嫂这里说说笑笑的好。”
玉娆听闻后亦好笑。不日便少來了。倒是玉隐住在柔仪殿偏殿方便为我料理。一住便是好几日。这一日槿汐捧了一卷宫中宫室图來与我看。说是有几处宫室彩绘旧了不及补画。不宜给新宫嫔居住。玉隐本在替我选绣花样子。闻言便也过來道:“长姊你说过选秀之日皇上对这位姜美人青眼有加。那么自然要为她选与皇上仪元殿相近的地方。但又不能不防她与长姊争宠。所以长姊的柔仪殿得是她去仪元殿的必经之路。才能方便姐姐掌控。后头万金阁不错。地势既好。风光也不错。想必入住后皇上和姜美人都会感念长姊细心。姜美人是皇后亲厚之人乃是人尽皆知的事。不妨顺水推舟由她们住近些。所以绮望轩也不错。既与昭阳殿近。四周又多山石奇趣。哪天长姊不想见她们來往了。姜美人会摔上一跤也未可知。”说着。她自己亦忍不住轻嗤而笑。
我凝视于她。“你心思细密。既肯为我打算的这么周详。也肯为别人的居处安排。为何自己不想想为自己安排一个好居处。柔仪殿人來人往。你几日不回去。王爷也会担心。”
她纤细的指尖划过细绢画就的宫室图。轻轻道:“王爷待我。不是如九王待玉娆。姐姐。这点你不是不明白。”她轻轻一嘘。“那一位凭着太后的宠爱在王府里拿娇拿痴得很。我名为理家。如今她兴起來。府里的人竟也渐渐敢觑我与她两边的意思掂量着办。”
我好言安慰。“府里并非只你一位侧妃。如今她身子好了。奴才们是要掂量掂量。所以我嘱咐你。好好把住府中掌事之权。”
玉隐微一怔忪。仿佛是叹息。“她是千金之躯。凡事讲究些也罢了。只是我既掌事。听了她意思去办东西。倒似我矮了她一头。成了侍妾一般听她的吩咐。”
“虚名与实权那个要紧。你掂量着办。她与你平起平坐。你自然要听取她的意思。但办与不办。如何去办。终究都是你的意思。”我拍一拍她的手。“人在其位。才能谋其政。你是清河王府的侧妃。这个地位是你自己选的。自然要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稳。你一走开。便是别人的天下。”我停一停。“虽然尤静娴看似无机心。但是防人之心也是要有的。”
“她怎会无机心。她是最富机心。她已经有身孕了。”玉隐这几日偶有失神。我确是看在眼里。却总以为不过是与尤静娴争风吃醋而已。竟不料……我一怔之下忙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玉隐葱白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泛起一带灼烈的潮红。“我不知道。我竟什么都不知道。我这样蠢。。。我只知道她病好后常与王爷一同品评书画。也一同进宫向太后请安。可是突然传出消息來。说尤静娴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我竟什么都不知道。”玉隐过分激动。肩膀激烈地颤抖着。似扑棱着翅膀挣扎于笼中的困鸟。
这消息來得太突然。即便是见过玄清对静娴的温和。心底仍有一股酸气直冲眼角。他。终于也要有自己的孩子。由一个爱他的女人为他生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他“父亲”。我微笑起來。这不正是我所盼望的吗。然而。我的唇角这样酸楚。笑容的僵硬无须对镜便能自觉。槿汐适时递上一碗热茶托在我的掌心。那样热。滚烫滚烫地熨着掌心。似有一条热热的线直逼进跳动的脉搏。抵着心头的酸凉在血液里狼奔豸突。我轻轻道:“别着急。即便她有了孩子。稍加时日。想必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怎么会有我的孩子。。”玉隐猛一抬头。眸中的精光如要噬人一般。犀利刺入我的肺腑。“自我嫁与王爷。至今日已是十个月十二天。。”她怔怔地。痴惘地。“为了避开尤静娴的痴情。他几乎每夜留宿在我的积珍阁。可是。除了新婚那日他穿着中衣睡在我身边之外。其余每一夜。他都是连外衣都不曾脱去。”她的目光如刮骨钢刀一般。狠狠自我脸上刮过。“你放心。王爷从來不曾碰我一下。即便白日里他与我同行同坐无比厚待于我。但是他从未碰过我。连相拥而眠都沒有。更何來孩子。我与王爷最近最亲密的。也不过是一起谈论你而已。长姊。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心底似被人擂着战鼓。咚咚地混乱而震动。我从未想到。他们的婚姻被撕开恩爱的表象后竟是这个样子。
“长姊。我早就不怕了。自我嫁给他。我便知道他心里只有你。因为一直知道。也晓得无从改变。所以我认命。左不过我是这样。尤静娴也这样。可是。眼下居然是尤静娴有了孩子。唯独我被蒙在鼓里。唯独我沒有孩子。。”她凄厉地叫了一声。骤然软软地堕下身子去。
她的哭声幽幽的。无比哀怨。似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小蛇慢慢钻进脑海里冰凉地游走。她呜咽着。如痴如狂道:“姜美人以后也有了孩子。她会去皇后的昭阳殿。她会贪看山石奇趣。顾不得脚下踩了青苔一滑。她摔了一跤孩子就沒有了。说沒有就沒有了。”
我越听越是惊心。忍不住低喝一声。“玉隐。孩子是无辜的。”
玉隐的哭声渐低渐止。她缓缓站起身來。神色在刹那间恢复如常的平静。她安静而迅速地拭去泪水。淡淡道:“长姊。我说的是姜美人。她以后的孩子和您的孩子一样。都是皇上的。我这般说是提醒长姊。那路不好。以后姜美人若真有了孩子也得小心。而且……”她意味深长地探寻我面上忧虑神情。良久。才轻描淡写。悠悠一笑。拍着额头道:“长姊别忧心。尤静娴沒有孩子。方才是我说糊涂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