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高台琴响4(2 / 2)
月光疏落,银线另一头,则隐在那片飘扬的青袖里。
他愕然睁大眼,未及惊呼,整颗头颅已被齐肩割断,滚落在地。半空喷溅出一道长长的血柱,其威武雄壮的身躯,也自马上坠落,重重摔倒在地。
将军!将军!
士兵们顿时乱作一团。
江蕴神出鬼没,如法炮制,又搅乱了几支队伍,将田野整整两个营的兵马弄成一盘散沙,便纵身进入了一间破庙里,坐到房梁上,从袖中取出一枚果子擦了擦,不紧不慢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忽感觉下方有异样目光射来。
江蕴低头,见数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堆在一起,正好奇仰头往上看他。主人年龄不一,皆面黄肌瘦,衣衫破烂。
原是一直寄居在庙里的几个乞丐。
江蕴朝他们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把金豆子,抛了下去,眼睛一弯,笑道∶借诸位宝地睡一觉,惊扰了。
乞丐们捡起来那些豆子咬了咬,见是真的,登时目光大亮,笑呵呵让他随便,便都高高兴兴回自己的地盘睡了。
明日能吃烧鸡了,今日真是走大运,遇到小贵人了……
乞丐们窃窃私语声传来。
江蕴闭上眼,进入浅眠。
想了想,又道∶你们最好换成碎钱再去花,或存起来,干万不要对外人说是我送的。
乞丐们不傻,知道这小郎君穿成这般模样,却大半夜跑来这里,和他们挤破庙睡,多半是犯了事或有其他难言之隐。
他们虽穷,却很注重江湖义气,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再加上江蕴出手大方,还一心为他们打算,领头的大乞丐立刻爽朗笑道∶公子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江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因为半夜突然发了一场梦魇,且内力耗费太多,第二日起来,还有些发烧。
那些乞丐们倒很仗义,给他烧了热水,还邀请江蕴和他们一道用饭。江蕴怕连累他们,并没有多停留,天一亮,就离开了破庙。
街上已没有兵马搜查了,不知是田野昨夜元气大伤,懒得再耗费力气对付他一个无名之辈,还是田野本人被什么事绊住了。
江蕴猜测应是后者。
田野的确被绊住了,一大早,他就被段侯府的人叫走了,来人只冷漠地称,段侯有话问,便将他晾在段侯府的正堂外,由他站着。
段侯位高权重段侯府的议事厅,进进出出,皆是朝中要员。
田野干站着,接受众人异样目光打量,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管事过来,让他进正堂去。
田野在外面等着时,还没觉得怕,只是觉得忐忑不安,一进来,无形威压笼罩而下,他几乎是立刻伏跪在地,只敢用余光望着那一片锦色衣摆。
段侯段息月,是齐都百姓心目中的活菩萨,却是他们这些齐都贵族眼中的活阎罗。
田野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听从长乐侯的建议,非要当众去惩罚那名坤君。据昨夜负责搜捕的心腹报,那名坤君,便是在段侯府附近失踪了。后半程,他们只看到那名神秘的青衣小郎君一人从段侯府所在巷中出来了。
江蕴随便找了一家临街的客栈,要了些清粥和小菜,用热水烫了烫筷子,就不紧不慢吃了起来。
正是早膳时间,客栈里聚了不少人,沸沸扬扬,全在讨论今夜段侯将登上凤凰台,弹奏迎神曲,为齐都百姓祈福纳祥的事。
段侯自入齐都,惩治权贵,为民做主,深受齐都百姓爱戴。段侯以琴艺闻名天下,每年浴神节,段侯都会在凤凰台弹奏祥曲。
今日也是段侯公子齐子期生辰,段侯此举,自然也有为爱子祈福的意思。
江蕴吃完饭,依旧留了颗金豆子,准备离开,老板热情地拎了壶屠苏酒过来,道∶今日是浴神节,本店免费送消灾酒,愿公子无病无忧,长乐安宁。公子是从外地过来的吧,来齐都也是为了听段侯弹曲?。
江蕴接过酒,向他道谢,说自己只是路过,并不打算停留。
老板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段侯一年只弹这一次曲,公子错过今年,再想听,可就要等到下一年了。
但从他说话举止看,觉得这应是个年纪还不大的小郎君。
老板再三劝说,不想江蕴错过。江蕴便笑着说自己会考虑一下。
是夜,齐都城灯T火璀璨,齐都百姓几平倾巢而动,全部往城门方向涌去。凤凰台就建在齐都北城门旁边,和青雀台遥遥相对。
如果说青雀台是烈王一手筑起的藏污纳垢之所,那凤凰台就是象征着祥瑞的高贵圣洁所在,凤凰台高十数丈,台上悬满宫灯,四面遮着帘幕。
半个时辰后,段侯即将登上高台,奏起仙音。
街上摩肩接踵,人群涌动,街道两侧则全是售卖花灯和各色夜宵小食的店铺。江蕴从袖中掏出一颗金豆子,买了一小盒栗子糕,也跟着人流一道来到了城门下。
齐都没有白糖糕,江蕴只能买其他糕点凑活。
明知多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可他还是忍不住过来了这个地方。如店家所说,今年听不到,可能就要等到明年了,于他而言,今年听不到,可能这一辈子都听不到了。
晓星在天,微风拂面,凤凰台渐次亮起更密集的灯火。
江蕴找了一个偏远的角落,展袖坐下,刚吃了一小口栗子糕,就听有百姓欢呼∶段侯,段侯车驾来了!
有士兵维持秩序,百姓们不能冲到道中,便跪在街道两边,朝段侯行礼。那华丽缓行的车驾内,并看不到段侯身影,只能看到一只素白修长的手。
江蕴抬头,越过沸腾鼓噪的人群,看那悬着宫灯的车驾一路缓缓而行,朝城门方向而去。车影快要消失时,他忍不住跟着人群一道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空气中骤然涌起的深重杀机,与田野府中那些明火执仗的兵马不同,这杀机沉沉如刃,隐于无形处,却犹如看不见的网,密密布起,令人无所遁形。
江蕴迅速进入人群中,那无形的杀机也穷追不舍,自四面八方网罗而下。
江蕴越走越快,感到耳边有细微风声响起,无数银线正毒蛇一般穿过百姓衣角,朝他网罗而来。
随着那城门楼上铮然一声琴响,银线终于贴着江蕴肌肤掠过。
江蕴敏锐闪开,足下踏风,迅速往城门方向掠去。人流越来越多,江蕴身影渐化作一道残影,无人注意到这点异样,直到一阵杂沓马蹄声,惊破琴音,疾电惊雷一般,自城门方向长驱而去。
为首之人,薄唇紧抿,冷沉着双目,一身玄甲,俊美张扬,乌发以墨冠高高束起,高台明灯下,犹如天神降临人间。
江蕴抬头一霎,倏地愣住。
几乎同时,一根银线无声割破了他手腕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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