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秀才(1 / 2)
曹员外果然如他所言,带妻女过来赴宴。他年过半百,仅有一女养在膝下,爱若珍宝,小名阿宝。
庄绍宗跟在父亲身侧,看见了曹家一行。曹员外风度儒雅,曹太太温柔可亲,曹小姐则带着幕离,只瞧见鹅黄色褙子与象牙白纱裙。
两家寒暄了几句,庄进请曹家往院里走,阿宝与庄绍宗并列跟在身后。
庄绍宗听到一声轻咳,下意识转头,与掀开幕离转头掩唇咳嗽的曹小姐四目相对。
庄绍宗的心脏漏跳一瞬,只见曹小姐颜色娟丽无双,眼波流慧,嫣然一笑,更是动人心弦。
庄绍宗忙回了神,再抬头,那少女已将幕离放下,走到前面,留给他一个窈窕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庄进领着这一家子往院里引着,路过雇的厨子搭的露台天灶台旁,对切菜的族侄媳妇阿玉,说:“琮媳妇,你带你曹婶娘和曹家妹子去你婶娘那里。”
阿玉忙应了,放下刀,净了手,解开围裙,笑着对曹母和曹员外的女儿阿宝,道:“婶娘,妹子,你们这边去请,小心脚下。”
今日庄家只宴请亲朋,随意许多,雇了厨子,在前院搭灶台做饭炒菜熬汤。
帮衬的年轻媳妇和婶子们一边切菜,一边说笑,小孩在院里跑来跑去。
地上湿漉漉的,勾起些许泥泞,隐隐有几片碎菜叶子。曹阿宝提起裙角,幕离下的嘴角撇着,嫌弃不已。
她余光瞥见绣着莲花的绣鞋,染了水和泥,又添上几分不悦。
阿玉将人带到后厅,里面做了一屋子的妇人、媳妇和小姑娘。这都是庄家的亲戚。
沈母见人来,连忙起身,一手携了一个,热情地拉着曹母和阿宝坐下歇息。
阿宝见人的礼节皆好,透过幕离瞥见屋内都是年长的妇人,她一小辈不肯坐下。
曹母状似“嫌弃”地看了眼女儿,又对沈母说:“我这女儿被我惯坏了。屋里都是自家人,不比外人,你把幕离摘下,与姐妹玩去。”
阿宝方才摘了幕离,让丫头拿着,朝沈母福礼,然后安静地站在曹母身后。
沈母赞道:“这才是大家小姐,我们小门小户一个个都站不住。”
沈母话音未落,一个年轻媳妇笑吟吟走来,道:“阿娘,我可听见你说我了。哎呀,这是曹家的妹子,长得真俊,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笑道:“姐姐好,我叫阿宝。”
“她是我大女儿庄绍兰,乡野人家不通礼数。”沈母笑道。
庄绍兰拉着阿宝往里走,道:“外面这些长辈说话,咱们自个儿玩去。”
阿宝见母亲点头,便跟了庄绍兰进内室。室内果然都是年轻的小姑娘,有说话的、看书的、吃果子的,见了庄绍兰过来问好。
庄绍兰与她们各自介绍了。阿宝貌美,内室所见诸人皆觉容颜粗鄙,除了庄绍兰和一名八九岁叫叶素云的女孩,容貌齐整,举止有度。
庄绍兰要招呼客人,阿宝就坐到叶素云身边。叶素云眉眼秀雅,年纪虽小却有一股书卷气,令人怜之爱之。
为了气氛不至冷凝,阿宝主动与叶素云寒暄起来。谈话中,阿宝得知这叶素云是小庄秀才舅母家的外甥女,随舅母来做客,不禁纳罕。
阿宝又悄悄瞧了几眼叶素云,心中泛起嘀咕,面上与她话起家常,一来二去把叶素云的跟脚都摸透了,顿觉心中舒畅,不禁待叶素云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
阿宝自诩她对庄家一些事情的了解说不定比庄家那个小娃娃还多呢。
女眷们在这边说话,阿玉又回到灶上做菜,看到周婶子不讲究,手指头提着一块卤猪肝往嘴里塞,眉头皱起,但没有说话。
一会儿一群小孩过来,围着各自的娘要吃的。这些人忙切了猪肝、猪耳朵、豆腐干等卤货给娃吃,她甚至还见周婶子拿刀切酱驴肉。
驴肉这样的好肉可比猪肝贵上两三倍,阿玉忙道:“周婶子,你仔细切着手,这驴肉是可着人头买的,多一厘都不能。”
“大屋里一盘八两,外面一盘四两,莫让爷们说我们见识短。”
周婶子讪笑:“你这么一说,我不敢切了,哪能盘盘都准?”
阿玉起身将酱驴肉拿来放到自己面前,笑道:“你不敢,我来切。”
周婶子讪笑着塞了一块猪肝给儿子,将人打发走,继续低头切菜。
冷盘装了四荤四素,在席上摊开,年轻小伙开始端菜上桌。
趁着众人吃凉菜的时候,厨子和帮厨们又准备起热菜,四荤四素四汤。
这比村里人家过年吃的还丰盛,帮厨的媳妇婶子都咂舌不已,暗叹这庄家真是发达了。
宴会为庄绍宗为设,他自然坐在屋里的大桌上,上面都是体面人,有曹村长、夏总甲、沈家舅舅沈天明、庄家女婿周国瑞、曹员外、庄进堂兄弟等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庄绍宗的脸几乎笑僵了,端着秀才相公的架子,领着众人的称赞,饭菜都没有好好吃。
庄绍耀那一桌比屋里的大桌随意多了,都是亲近之家的小孩。
庄绍耀身边坐的是舅家表弟沈绍祖。两人同在镇上的私塾读书,关系比旁人更加亲近。
沈绍祖来了庄家,颇为拘谨,庄绍耀说什么,他只是回了什么。
“等你吃完饭,我给你拿样吃的带回去。”庄绍耀悄声道。
沈绍祖低声应了一声,心中暖乎乎的,问:“你课业做完了?”
庄绍耀道:“我还剩下几篇大字没写,等客人走了就去写。你呢?”
沈绍祖笑道:“我昨晚上熬到半夜才写完。”
同桌的大壮先看看庄绍耀,后看看沈绍祖,反复看了半响,满是疑惑,大声问道:“小叔,你和他怎么长得一样啊?”
庄绍耀似乎对这种问题颇为熟悉,一把揽着沈绍祖的肩膀,对大壮道:“哈哈哈,这是我舅家的表弟,外甥肖舅,我们换上一样的衣服就更像了。”
大壮恍然大悟,对沈绍祖叫道:“小表叔,我是小叔的大外甥大壮。”
沈绍祖听了,腼腆地应了声:“大壮。”
一桌小孩见状纷纷介绍起来,热闹不已,直到有人过来上菜,众人才埋头苦吃。
“烧鸡来了!”庄绍耀眼睛尖利,烧鸡刚放下,立马夹了个鸡腿,放到沈绍祖的碗里催促道:“快吃。”
等他再为自己夹肉时,只剩下鸡头,他把鸡头夹来啃着吃。
沈绍祖刚要将鸡腿夹回,庄绍耀就阻止了他,道:“以后还有肥鸭红烧肉酥肉丸子,我就垫垫肚子。”
果然如庄绍耀所言,上了不少荤菜,但小孩也多,平日都吃不到这好的菜,各个哄抢不已,一轮下去连汤都要蘸馒头吃。
沈绍祖渐渐放开,也像庄绍耀一样和众人抢着吃。庄绍耀见状,咧嘴笑起来。
小孩子吃得快,散得快,连最后一道汤都没上,一群人都跑没影了。
庄绍耀和沈绍祖离开坐席,来到后院庄绍耀的房间。他从包袱里掏出一袋雪糖球给沈绍祖,道:“山楂助消化,你吃几颗,晚上多吃些肉。”
沈绍祖接过来,打开递给庄绍耀一颗,自己拈了一颗,然后将雪糖球收起来,打量了周围,看到桌案上的书,问:“我书没带,我用你的书先温习着。”
庄绍耀嘴里嚼着糖球,含糊道:“随便看,大哥写信回来说你的文章比我的有灵气。”
沈绍祖笑起来:“你多看些前人的诗集散文就好了。”
庄绍耀无所谓道:“不提这些了。外面乱哄哄的,我先把大字写了。”两兄弟一人看书,一人写字,远离了前院的喧嚣。
后院女眷吃完饭,有人家远,就要出发了。曹家也是要离开的一员。
方才用饭时,阿宝觑了桌上的饭菜,想起路过厨灶时,看见的油垢厨具以及不齐整的帮厨,一时没有下箸处,但又怕诸人说她娇惯,只拿了馒头配着茶水小口吃着。
沈母见了,热情地为阿宝夹菜。曹母深知女儿挑剔的性子,连忙道歉道:“我这女儿见人少面皮薄,她自己会吃,嫂子你吃你的,不用管她。”
阿宝低着头,默默将沈母给她夹的菜吃了。曹母这才放心,笑着对沈母道:“她平日吃的和猫似的。嫂子你吃你的啊,来,吃这个……”
曹母凡反客为主热情地劝起沈母,沈母领了曹母的好意,道了歉,又到其他桌上劝饭。
饭后,曹员外一家要离开。阿宝找不见自己的幕离,沈母问了一圈,发现幕离被小姑娘们拿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