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煎熬(1 / 2)
战长林看着眼前的这只瓦狗,又想起了今日在集市上看到的情形。
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他包扎完了,但胸口里被割开的那一块还是填补不上去,他看着手里这个可爱的物件,心知是恪儿留在这里的,或许还是赵霁买下来的,爱惜与毁灭的冲动交织。
太多的疑惑梗在他喉间,居云岫就站在他一丈开外,他所有的疑惑都可以发问,可是他不敢开口。
他今日在树林外的河边坐了整整两个时辰,把跟居云岫重逢以后的各种细节颠来倒去地想了无数遍,最后想出来的,是一个令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结果。
居云岫为何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嫁给赵霁?
居松关为何知而不为,反倒在隐瞒他这件事情上费尽心思?
还有那日在林间暗坑里,他一再引导居云岫逼问自己当年出走的原因,居云岫却根本不在意。
事实上,从重逢以来,她就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任何他预期里的反应。
她没有怨恨他,报复他,像琦夜一样羞辱他,抑或是像当年那样质问他。
她只是冷落他,无视他,想甩开他。
她还直言她不再恨他。
是“不再恨”,不是“不恨”,言外之意她其实是怨恨过他的,有怨恨是因为有爱,有不舍,有不理解、不甘心。
那“不再恨”呢?
不是慈悲,是理解了,明白了,懂了。
那些他自以为背得很沉重的苦衷,藏得很辛苦的真相,她或许早已经清楚了。
所以她在明知赵霁险恶的情形下坚持嫁给他,不是寻求庇护,而是深入虎穴,与长安城里的居松关里应外合。
所以她今日冒死救下赵霁并不是因为对那人情根深种,而是要确保自己能如期进入洛阳赵府。
她并不是因为爱赵霁而拦在他的剑下。
她甚至或许早就知道自己要埋伏在这路上袭击赵霁,知道最后动手的人是他,所以她救得义无反顾,有恃无恐。
所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局,一个由他们兄妹联手,把他踢到一边,蒙在鼓里,避免他捣蛋,防止他作梗的局,是吗?
战长林难以置信。
可是那些细节一处处、一遍遍地提醒着他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甚至于,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更多来佐证这一事实的物件。比如,那日他在南衙回廊里捡到的猫眼石。
那个他越看越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的玩意儿,不就是那夜在匪寨库房里,他随手从箱笼里捡出来的玉石吗?
他试图跟居云岫讨要库房里的银两来填充军饷,被拒后,那批赃物不知所踪,最后出现在了长安城的南衙里。
如果居云岫与居松关没有联系,这件事又该如何解释呢?
战长林手足发冷,浑身像被浸泡在冰水里,寒冷而窒息。
居松关早已告诉了她一切。
她早已经获悉了一切。
可是他除了在战场上想着打赢、想着攻城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那夜在奉云城里,他试图向她坦白的时候,她亲口对他说的是——我不会原谅你。
不是因为不解而不原谅,不是因为不懂而不原谅,是无比清醒地、发自肺腑地不想再与他同行。
他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还有一张换她回头的底牌,却原来,他早已是一无所有。
是……这样的吗?
战长林脑袋里像是砸下来了一口大钟,从头到脚都是僵麻的,每一个疑惑都像一只啃噬他的蚁。
他居然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的冲动,他宁可居云岫今日所为是出于对赵霁的爱。
他宁可她爱上他,也不敢面对她选择永远不原谅自己的这个结局。
屏风处的烛光忽而动了一动,是居云岫往前迈开了一步。
战长林的手一颤,“砰”一声,瓦狗落回案几,极其轻微的一点声响,却惊得二人的心都震了震。
居云岫迈开的脚步停住,驻足原地。
战长林望着空掉的手心,目光呆滞半晌,终于开口:“……走了。”
居云岫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落荒而逃般,就着原路离开了。
那只瓦狗还安安稳稳地坐在案几上,没坏,没碎。
居云岫走上前,拿在手里,感受到那上面残留的温度,疑惑地蹙起蛾眉。
※
次日辰时,赵霁坐在松柏掩映的凉亭里,听延平汇报昨夜的调查结果。
“据这五人交代,他们原本是奉云县折冲府的士卒,因县衙横征暴敛,草菅人命,便跟随一个叫江蕤的队长造了反,结果兵败城下,被迫逃出奉云,在茂县一带落草为寇,做了匪盗。前日傍晚,他们有人在官道上发现了我们的行踪,认出是长乐郡主的车驾,便派人一路打探,于昨日上午探到了大人的身份。江蕤因兵败一事,一直对朝廷怀恨在心,得知大人在车队中,便起了杀心,提前埋伏在集市内,意图伺机行凶,一则泄愤,二则……威胁圣人。”
石桌上放着刚沏过的茶,赵霁左手摩挲着茶盏,听及“威胁圣人”,微不可查地冷哂了声。
“郡主的车队,他们如何认出来的?”赵霁继续问。
延平回答:“当日在奉云城外伏击郡主的,就是这批人。”
赵霁眼神微冷,道:“那个叫江蕤的,就是最后拿着剑追杀上来的人?”
延平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