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1 / 2)
申如海的尸体是在次日傍晚时候打捞上来的。
身边的贴身太监不见了, 皇后娘娘忧急如焚,差人宫中找寻,却在凤鸣湖发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人说申如海患有眼疾,走夜路时不小心给绊进了湖里, 也有人说申如海得罪了什么人, 给仇家扔进去的。
可裴皇后不信。申如海平日里谨小慎微,安分守己, 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 都说他十分的好, 何来仇杀一说。
至于眼疾落湖, 更是不可能。申如海虽然年纪大了些,眼睛却是十分好使。他曾多次夜里路经凤鸣湖, 回回没事, 何以偏生就这次落了水。
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
至于是何人, 裴皇后当然也不知。
皇宫宫规森严, 后宫不得涉足前朝, 更不能私见外男。裴皇后与自家哥哥之间的往来,全凭身边的贴身太监与裴文眠安插在宫里的侍卫通传。
昨晚申如海去见戚融拿点东西, 便再也没能回来。裴皇后私下着人去问细由, 戚融只说两人分开时申如海还好好的, 并不知晓其因何而坠湖。
戚融是裴文眠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被安插在皇宫里做一名小小的侍卫,主要任务是帮裴氏兄妹二人之间递传消息。
宋修濂所了解到的便只有这么多。
另外, 那包从申如海身上摸来的药粉他也向言大夫问过了, 结果令他震惊不已。
言大夫说,那药粉名为丹羌活,原产于羌竺国, 是一种稀奇药物,后传入大靖朝,因其稀缺罕见,知道它的人并不多。
丹羌活呈杏粉色,细闻有股淡淡的甜香之气。它的稀奇之处便在于,药粉溶于水后,无色无味,宛如清水一般。
此药粉掺杂进食物里,不论男女,长期食用后可导致其终身难孕。
宋修濂不禁骇然。
贵为一国之后,本应母仪天下,恩慈黎民,背里却做出这等阴邪之事,实乃德不称位,大失母仪。
想来此药物只用在后宫妃嫔身上,皇帝身上是万万不敢的。可不管用在谁身上,一旦东窗事
发,皇后之位都将难保。
到时太子怕也会受到牵扯,轻则母子关系裂绝,重则储位罢黜。
宋修濂不禁想,有时候,爱的太重,反成其害。
此事如刺一样梗塞了他几日,一日朝堂上,皇帝给他下达了一项任命,连日来压积在心头的阴霾随之离散而空。
今年是乡试年,朝廷开科取士,他被皇帝钦命为江南一带乡试的主考官。
另外一名主考官是礼部右侍郎,谢广筠。
六月下旬,二人拿着礼部、兵部给的通行证,由官兵护随,沿官道往江南而行。
半月后,一行人来到淮江河畔。过了淮江,再往前两三日便可抵达目的地。
他们所乘船只为官船,水上有专门供官船通行的水路,船上竖有“奉旨江南乡试”的大旗,所经之处,畅通无阻。
唯一不如人意的是谢广筠有些微的晕船,所幸事先准备有晕船药,倒也不至于让人坐卧难忍。
行船渡江的第二日,阴云密布,天空瓢起了大雨,雨雾缭绕,整个江面笼罩在雾气之中,宛若一副晕染的水墨画。
宋修濂与谢广筠二人坐在船舱内,将本届乡试题目又换改核实了几次,方从舱里面出来,感受这久违的夏凉之雨。
雨水垂落而下,落在雾气蒸腾的江面上,仿佛琴弦弹奏出来的音符,旋律优美,泛起层层圈波,明目洗耳。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1
苍茫烟波,浩淼无边,谢广筠为眼前美景所动容,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感慨。
宋修濂心里也是别样的情绪,好久没感受过这般有韵致的雨了。南方的雨比之北方,总归有所不同,似乎多了些愁绪,让人心生沉醉,欲罢不能。
好景不该辜负,谢广筠叫人取来他的琴,席地而坐,琴放于膝上,信手轻轻一抚,一首空灵宛转的琴曲铮铮而来。
琴声雨声交织在一起,透过雨雾,袅袅曳曳,不绝于江面。
一曲终罢,宋修濂不舍地睁开眼,转向谢广筠,“这曲子何名?与这雨倒是十分应景。”
谢广筠微微笑道
:“曲子无名,我即兴而弹。”
既而抬手一拨,又是一首松风竹雨般的曲子,雨幕潇潇,飘然而下。
一连几首曲子之后,谢广筠叫人撤走了琴,与宋修濂烹茶品茗,对坐闲谈。
期间聊到朝堂之事,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当今皇帝身上。
谢广筠问宋修濂如何看待皇帝此人。
宋修濂左右看了看,并无人侍立身旁,便放松了心,略一思索,悄声说了八个字:
“面和心狠,眼不著砂。”
李重献此人,看着和气面善,可一旦触怒了他,危及到他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会毫不犹疑,眼睛眨也不眨地处你于死地。
两个月前,原武彰在羌靖两国交战中吃了败仗,此事传到朝堂上时,官员们就和战一事展开了激烈争论。
两国之间的战争断断续续已二十余年,战火纷飞,受苦的是黎民百姓。为免更多的生灵遭受涂炭,朝中半数官员支持和战。
其中有一人呼声最高,户部尚书赵孟堂,想是人老糊涂了,竟然说出公主和亲换取天下太平的话。
此话瞬息惹怒了李重献,李重献当即命人将其杖毙。太子殿下连忙跪下劝求,文武百官也跟着齐齐跪叩,求皇帝网开圣面,饶恕赵大人犯上之言。
碍于百官情面,最终李重献饶了赵孟堂一死。
不过,死罪免了,活罪却难逃。赵孟堂被皇帝关押入大牢,因着年事偏高,身体老迈,地牢里又潮湿阴冷,不过几日老尚书便起了病,因无好的太医医治,不幸死在了地牢里。
一代尚书,清官明臣,却落得个这般凄惶而死的下场,除了唏嘘之外,众官员不敢有一句怨言怒语。
李重献之所以对赵孟堂的话大发雷霆,不顾念多年的君臣情分,置人于死地,此事还得从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成玉公主身上说起。
成玉公主十六岁时,被先帝嫁去羌竺国和亲,所嫁之人正是羌竺国当今的国君帕尔汗。
当年的帕尔汗只是众多皇子中不起眼的一个,为夺帝位,他不惜将新婚仅一年的妻子送给当时朝中最勇猛的
大将巴图尔,以此换取人的辅佐拥戴。
巴图尔暴虐成性,尤其男女之事上,从不把女人待人看,而是他泄欲的工具。
因着对方异国公主的身份,在对待那事上,巴图尔更是变本加厉,感觉比打了胜仗还要酣畅淋漓。
结果不出三个月,成玉公主便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不成人形。
什么狗屁公主,还不如玩弄一只野狗舒坦,巴图尔大骂一声,转脚就将成玉公主踢给了自己的手下弟兄。
巴图尔这人有一非常变态的癖好,他喜欢看兄弟们与被自己玩弄过的女人行交合之事。
女人被折磨得越惨重,他便越疯狂、越兴奋。
成玉公主不堪其辱,身体遭受不住,最后精神涣散,香消玉殒。
成玉公主死的时候,李重献只有十四岁。母妃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父皇却跟个无事人一样,笙歌燕舞,为维持两国之间的和平局面,转首又将自己的另外一个至亲骨肉推入了同样的火坑。
也就是在这时,李重献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想改变公主和亲的惨局,须得手握皇权,爬到他父皇的那个位置。
接下来几年间,他私结党派,私训兵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有足够的把握夺取皇权。
十八岁那年事情有了转折,那年秋天父皇病危,他密谋设计害死了自己的两位皇兄,并气死了父皇,顺理成章登上了皇位。
甫一登位,他便撕毁了两国之间定下的和亲条约,拉开了两国之间近三十年的烽火纷争。
这便是为什么李重献不准人在他跟前提和亲的缘故。
和亲这条线,谁踩谁死。
另外,李重献将皇权捏的死紧,为防外戚专政,他不念惜当年裴文眠助他篡位登基之情,将人家的长子差遣在外为官,没有他的御诏不得入京探望。
至于裴文眠的次子,李重献也仅只给人一个禁卫军副统领的头衔,谅他怎么闹腾,终是成不了气候。
便是裴文眠本人,他这个兵部尚书表面看着威风,可兵权并不由他掌握,而是在李重献
手中,他不过空有尚书之名罢了。
宋修濂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老师。
晏启深作为内阁首辅,又兼吏部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中从不站队。可即便如此,还是为皇帝所忌惮,自己唯一的儿子被皇帝派在地方上任督抚,父子俩几年见不上一面。
骨肉分离,何其残忍。
宋修濂又想到了原武彰原文彰兄弟。
原武彰戍守边关十载,御敌有方,战功显赫,为大靖朝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家人理应跟着他升官进爵。可他的哥哥原文彰仅也只坐到太常寺卿的位置。
李重献未免也太薄待这两位小舅子。
原武彰,宋修濂在心里默念两声,想起“功高震主”四个字,恰好一阵凉风裹挟着几些雨丝吹落到船板上,雨水打了他一身,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背上一阵发凉。
“修濂!”
这时候谢广筠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