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2 / 2)
他还给曾瀚清提建议,死者最好不要用土掩埋,一方面浪费劳力,另一方面死者身上带有大量的致病细菌,若被野狗刨坑的话,病菌会再一次扩散到空气中,从而传染给其他人。
对于死于疫病的人,直接用火焚毁,干净利索,让病毒荡然无存。
襄宁府下辖十一个县,五十八个镇,三百多个村庄,若要彻底战胜瘟疫,怕是要做长期战斗。
朝廷这次派来了十三个官员,三十多名太医,正好每个县配一个官员两名太医,多出来的留在襄宁府,协助知府和尚书大人共同抗疫。
宋修濂被派去了戚源县,疫病最严重的一个县,谢广筠则去了巴山县。
分开时,宋修濂与谢广筠说:“广筠,保护好自己,别给传染了。”
谢广筠点了点头,二人就此分别。
朝廷在每个地方都设有济安坊,专门收纳疫病患者的场所,一次可容纳上千人。另外,各地寺庙也是物尽其用,纷纷接纳感染疫病的患者,每日施粥煎药,救病医疾。
宋修濂将带来的草药分发到有疫病的村镇上,每日煎服不断,要求家家户户用雄黄艾草消毒,做好个人卫生。
家中若有人出现发烧、呕吐、腹泻、出疹等症状,立马报知给官府,隐情不报者,重罪处置。
济安坊每日要接纳成千上百个患者,同时又有成百个患者死去,抬出去的均被送去火化,院子里的那口大锅装满了草药,从早到晚咕咚咚煮着,就没停止过。
在官府的强制要求下,各村镇的防疫工作做的特别好,短短两个多月,疫情便得到百分之六十的缓解。
有些村庄的疫病已经彻底消除。每日进济安坊的患者明显减少,抬出去的也不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九月,天气转凉,树上的叶子渐渐染了黄色,秋风扫落,激得屋檐上挂着的一排铃铛清脆作响。
宋修濂坐在屋子里,正在看京城来的一封信。信为太子所写。信上说,自打入了秋,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腰背犯痛,不能长时间久坐。
西北边境,羌人蠢蠢欲动,大有卷土重来之势,皇上日夜心焦,劳思成疾,太医院开了药,服用了却不见好转。
太子问,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宋修濂看着院子中央的那口大锅,锅里煮着草药,浓郁的清苦之味扑鼻而来,草药味儿不退,他便不能回。
若要疫病彻底消除,至少还得两个月。
宋修濂铺开纸,研了磨,正要回信一封,这时门外进来一人,那人是随在谢广筠身边的一名士兵。
当初从京城出来时,皇帝钦点了五千精兵,分别派去了有疫病的襄宁府,以及下辖的各县、镇、村,归驻守在各地的京官管制。
现下是防疫的关键时候,宋修濂想着这会儿来人定是有什么事,刚要开口一问,那人已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大人,谢大人他染了疫病。”
握笔的手一抖,宣纸上晕开一个大的黑点,宋修濂紧着嗓子问:“怎么染上的?”
那人回道:“前几日谢大人抱了个染有疫病的女娃,昨晚突然就起了烧,今早起来身上又出了疹子。”
宋修濂又问:“此事都有谁知道?”
那人道:“除了属下与赵太医外,再无人知。”
宋修濂吩咐道:“你去把谢大人接来这里,对外说谢大人染了普通风寒病倒的,疫病之事只字不能提,明白吗?”
那人道:“是,属下明白。”
宋修濂摆了摆手,要人快去。
待人去后,他快快书信一封,差人送去襄宁府,谢广筠因劳过度,不幸病倒,请求曾尚书派一名官员去巴山县替换其职位。
事情交待下去之后,宋修濂便坐在屋里等。
巴山县离戚源县不远,上午去下午便可回。谢广筠被接来时,已是黄昏落幕时候。
宋修濂将人安置在最里面的屋子,伸手去检查人身上的疹子,谢广筠口上罩着布巾,咳了几声,扬手制止:“别挨我,小心过给你病。”
宋修濂缩回手,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还嫌这个做什么。”
端水拿了颗药丸给他,“把这个吃了罢,可以治你身上的疹子。”
药丸名为黑奴丸,本是治热毒发斑,后来宋修濂发现此药也可治疗疫病,配合草药服用,效果更佳。
很多疫病患者就是靠着这两样药彻底病好的,只是黑奴丸现下紧缺,宋修濂存货不多,不过给谢广筠服用却是足够。
谢广筠服下药后,便裹着被子睡下了。宋修濂摸了摸人额头,又揭了人衣服看了看,身上布满了红疹,烧烫厉害。
谢广筠这病是给一个小女娃染上的。前几日济安坊送来了个小女孩,孩子哭的厉害,怎么都哄不住,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谢广筠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哄拍。
不多会儿孩子就在他怀里睡下了,只是孩子送来时已是疫病晚期,喝再多药也是无济于事,还把病传染给了谢广筠。
谢广筠忍不住咳了几声,渐渐陷入昏睡之中。
宋修濂每日忙于公职,县城东面与南面归本县知县负责,他负责县城的西面和北面,县城下辖的各个村镇也归他管制。
若是哪个镇或村的疫病彻底消除了,他得领着人过去好好祝贺问候一番。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村镇解除了疫病,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谢广筠的病却迟迟不见好,他的心一下子又跌落下来。
十几日过去了,按照以往疫病经验,谢广筠这疹子和烧热也该退了,可事实并不这样,人高烧不但不退,还整日陷在昏睡之中。
宋修濂每日都要唤几十上百遍他的名字,生怕他睡过去了醒不来。
“广筠啊,你可不能有事,不然我如何向老师,你父母、妻儿交待。”
宋修濂坐在谢广筠床边,心里又是焦灼又是害怕。
迷迷糊糊中,谢广筠应了他一声,然后便没有了声音。
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宋修濂坚信谢广筠能挺过这关,他每日都在期盼,盼谢广筠早日康复过来。
第二十天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给谢广筠用艾水擦洗身上,发现人身上的疹子比先前明显少了许多,烧也慢慢退了。
宋修濂喜不自禁,知人这是好转过来了。次日傍晚,谢广筠一阵咳嗽,从昏睡中转醒,人的精神虽大不如从前,可到底把命保住了。
灼烫的泪珠突然滚落下来,宋修濂情不自禁,一下子抱住了对方。
这是劫后逢生的喜悦,是喜极而泣。
接下来又过了十几日,谢广筠在宋修濂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养好了身体,期间说起回巴山县一事,宋修濂说什么也不同意。
宋修濂不放他走,就要他呆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
谢广筠拗不过他,只好妥协。
十月下旬的时候,有两个县率先消除了病疫,其他几个县也不甘落后,纷纷加大了力度,争取一个月之内将病疫全部消灭殆尽。
宋修濂这个县也治疗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底他便能回府城向曾瀚清交差。
到时,他便能返回京城了。
可每当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与病疫作斗争,他的心里既有害怕又有感恩,怕病毒不受控制,吞噬掉整座城,同时又感恩于官民一心,众志成城,天灾无情人有情。
他不住地与谢广筠感叹:“人生短短几十秋,若得寿终正寝,便是此人此生最大的福气。”
谢广筠自这次疫病之后,消瘦了许多,人也比先前沉默不少,人生无常,天灾面前,人类实在是太过于渺小,生命需要不断被敬畏。
他对宋修濂道了声“谢谢”,感谢他这些天以来的悉心照顾,不离不弃。
宋修濂笑道:“何必这般客气,若换作是你,染病的是我,只怕你做的比我还要好很多。”
“是啊!”谢广筠由衷感怀,报以他一笑,“知我者,天地之间唯尔一人。”
宋修濂立马道:“得君此话,吾之荣幸。”
二人相互看着,同时笑出了声。
西南之地,少旱多雨,便是冬天时候,也很少见雪,小雨淅淅沥沥,潮湿阴冷,北方人大多适应不了。
好在十一月下旬的时候,襄宁府、以及下辖的各县、村、镇,疫情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转,剩下不多的病疫,当地官员即可应付得来。
当初从京城来的官兵、太医,在当地官民的不舍声中,相继离开了襄宁府,往京城而去。
再过一个多月便要过年,他们想要在新年之前赶回家,与家人团聚。
等到了京城,宋修濂才得知,皇上已病入膏肓,怕是时日无多。
这一日,大雪霏霏,距离过年还有六七日。
而距离京城不远的瞿州城,却在这几日,遭遇了百年不遇一次的重大雪灾。
还有,不久之前,羌人向平凉关发起进攻,新换的将军指挥不当,致使平凉关失守,靖军死伤无数。
皇上气血攻心,一病不起。
多灾多难年,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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