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五十九章(1 / 2)
“使君。”
秦楚提着袍服下摆,刚踩进一只脚,半个身子还在车厢外,便听到荀彧轻轻唤了一声。
她踩在石阶上的后脚一滑,差点一个不稳扑了进去,好在武将的基本素养还在,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栏杆,好歹是站住了,板着脸,乔模乔样地钻进了车。
荀彧本已伸出手准备扶她,一看她竟自己稳住了,于是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去,看着她寻了位置坐下。
秦楚在西北征战的这几年,别的没什么长进,唯独将“装模作样”一技学得炉火纯青。
任她心里再慌再乱,要么垮起脸正颜厉色,要么眼一弯高深微笑,只要这两种表情摆在脸上不变,就永远是军队的主心骨。
慌乱的秦楚抬起眼看看荀彧,心想:
“他怎么叫我使君?这是什么意思?”
荀彧当年叫她,要么是“亭主”要么是“异人”,礼也是有的,可从未这么生疏过——她在凉州这么些年,前前后后也不过混了个小太守,还没到得鱼忘筌的地步,他至于这么客套吗?
她最近大概是被雒阳局势搅昏了头,鸡毛大小的事情也要再三琢磨个来因去果。荀彧一开口就是个客客气气的尊称,把她吓了一大跳,只是思来想去没个头绪,居然连客套回去也忘了,半晌只对着荀彧傻笑了一下。
荀彧:“……”
显然秦大越骑将军“傻笑了一下”和“高深莫测的笑”不是同一种风格,至少荀彧没被她唬住。
他自觉这开场白有些失败,好像是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道:
“许久不见了,异人。”
顿时,秦楚心里种种无端猜测尽数灰飞烟灭,她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总算是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文若。”
五年没见,荀彧身上的熏香也换了一换,如今的气味浅且淡,乍一闻带着轻微的苦意,与西北边境的风倒是有些异曲同工。
秦楚嗅觉一般,心下又十分在意,便觉得这香味无时不刻萦绕在车厢内,若有似无地传进鼻中,简直让人心痒。
然而她十分正经地没有表现出来,先开启了话茬:
“真是想不到,眨眼就五年了。我这几日才回到雒阳,分明城中景色如旧,倒是觉得处处都不同了。”
荀彧微微一笑:“大约是蔡娘子不在的缘故吧。”
秦楚:“……”你这话我没法接。
她去西北的头一年,家中寄信过来,说蔡邕几次三番地造访伏家,态度从旁敲侧击到直言相商,就差没指名道姓让秦楚把女儿还回来了。
蔡邕一把年纪,隔了半个汉朝地图,在雒阳被凉州的秦楚气得厥过去,这事在京城的世家间也很是流传过一段时间,荀彧当时从叔父口中得知此时,沉默良久,才给出四个字的评价:“不愧是她。”
当然,这些小事秦楚是不知道的。
她被荀彧委婉含蓄地取笑了一番,也不是很生气,反而觉得庆幸,干脆借此把各种揣度都甩开了,坦诚道:
“文若还能和我开玩笑,也是阿楚的幸事了。”
荀彧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了然地低眉而笑:
“方才那声‘使君’,是在夸你于西凉建功扬名啊。异人却因此而担忧,难道是在与我会面前,遇到其他难以解决的事情了?”
“果真瞒不过文若,”秦楚眨了眨眼,大方地顺着杆子往上爬,直白道,“你既然问了我,是不是也有所猜测了?我也不多瞒——我是收到大将军密信才来的。”
荀彧神色不变。
她刻意瞒下了“天使密诏”一事,看了眼荀彧,发现他神色平静,的确是不知道这事,于是绕过它缓缓开口:“然而,大将军在我之前,已请了西凉董卓与并州丁原。此外还有兖州的桥瑁……他的信,我是迟了十多日才收到的。”
“我在西北收到家书后不久,又见董仲颖收拾军队预备南下,与昭姬奉孝等人商议后才做决定,前往雒阳述职。”
说是述职,其实也就是“看看能不能捞一笔”。不过她说的文雅,对方又与她相熟多年,倒也没什么大反应。
“我明白了,”荀彧颔首道,“异人之后若无急事,可否请你去荀府一叙?”
“那是自然。”
……
五年过去,荀府庭院倒是没什么变化。秦楚走在荀彧身侧,偏过头抬眼看碧绿的梧桐树,阳光从树叶间参差地落了一地,又洒在人身上。
她当年第一次进荀府,最先注意到的也是这棵年岁不小的桐树。没想到一别多年,居然还能再向上窜些个头。
树犹如此,人更不可能一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