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第二章
梦是假的,伤心难过却是真的,云浓缓了好几口气,方才把手自袖中递出去,“什么时辰了?”
才睡醒的声音,风娇水媚。
纵使已经听过无数次,仍让人觉的耳酥骨颤。
睇了眼又听愣住的画屏,司琴方接住云浓答:“回公主,已至亥时。”
“这般晚了?”云浓讶然。
她被扶着坐至床边又道:“那前院可结束了?”听着倒没再有什么丝竹入耳。
回过神的画屏正理着喜被。
仍是给她穿鞋的司琴所答:“都结束了。”
云浓闻言,眼便亮了,“那沈世兄……不是,我是说,驸、驸马如何?”头一回叫这个称呼,唇齿间似紧密相连,云浓不免有些羞涩。
司琴默了片刻。
云浓察觉到不对,“怎的了?”
“没什么大事,公主莫急。”说着司琴挤出抹笑,“就是驸马吃了些酒,现下正在外院更衣。”
出乎意料的,云浓不曾多想,反而拧眉轻怪:“他伤还未好,吃的哪门子酒?来灌的是哪几个官员?”
这话说的,怨气颇重,似乎知道是谁,就要马上找人计较一样。
画屏复杂不已。
司琴倒还稳得住,“是驸马,自己喝的……”
云浓闻言一愣,立时不说话了。
这酒若是别人所灌,她尚有怨可言。然而沈含章自己要喝,她又能怎么说?赐婚是她的得偿所愿,于沈含章却未必。
人家原就心有所属,郁闷些也无可厚非。
云浓自己看得开。
画屏却是气不过,“公主,驸马简直欺人过甚!婚是沈阁老长跪宫门求的,应也是驸马自己应的,如今灌酒又算什么?”
又要成亲!成了又郁闷!
不是摆明了给公主难堪吗?
司琴拉住画屏瞪一眼,“别说了。”
画屏不忿,挣开愤懑,“为何不说?”
云浓身子本就不好,为着今日大婚起的又早,现下着实疲惫,见两个丫鬟有争吵之兆,她颇为头疼。
何况……
大婚之日,沈含章灌酒,云浓便不在意吗?
她揉着额际道:“好了,先备水去,我也沐浴。”
比起司琴,画屏要性急些,也心疼云浓。她有心再说,然看到云浓帝女华服在身,头顶着镶珠的凤冠。成了亲的公主,刘海尽数被梳藏起来,眉心一点凤尾花钿,气质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华贵。
可唯一双眼睛,满满盛着失落。
画屏到底闭了嘴,和司琴按吩咐办事。
云浓站起来又嘱咐:“再去弄碗醒酒汤来。”
画屏不语,撇嘴想的却是,公主这亲,成的可真憋屈!
*
说来也是巧了,云浓这头才洗漱罢,就听到外头传来丫鬟齐齐问安的声音。
“见过驸马。”
他回来了?云浓一喜。
才及笄的公主,到底年幼。
在宫里又有几位兄长看顾,也没遭过什么磨难,是以心性简单,喜欢都藏不住。
听到人回来了,哪儿顾得什么疲惫?
站起来,任由湿发凌乱,提着睡裙就往外面跑。
后头剩下司琴着急的唤:“公主,您发还未绞干,小心再受了寒气!”
云浓满不在乎道:“无妨的。”
她体质便是再差,也不至于风一刮就倒。
幸而没等云浓跑去屋外,春帘被人从外一掀。
随着夜风涌入,红烛浮动,之后便是一道身影越进。
“你回来了!”她声音喜悦。
来人动静一滞,不过稍纵即逝,很快就走了进来。
待到真正相对而立,云浓这才瞧见他那张脸……原本满面的笑意,倏尔僵在嘴边。
北望塔大火,沈含章付出的代价惨烈。
不仅腿骨被房梁砸断,留下了寒雨不良于行的疾患,另外腰侧、肩胛、面庞,也留下了终身不去的疤痕。
可即便早有准备,视线触及到沈含章。
他右脸戴着张可怖的面具,堪堪遮住烧痕。
人不过才两月未见,身形竟称得上消瘦。他沐浴后的长发,黑白相间,于后背和胸前一曳而下。
男人巨变的形象,沉寂的气质。
无一处和从前状元郎的韶润相符。
他竟是……
苍老了这么多?
帘风散尽最后一丝喜庆,云浓眼眶瞬间发热。
就像原来一个好好的玉器,不小心因她四分五裂,如今哪怕被缝缝补补,通身也遍布着破碎的痕迹,她看的心里悲怆。
两厢未及说话,司琴追了出来。
瞧见沈含章面容,也是愕然片刻,随即忙的一礼,几多惋惜的称了声,“驸马。”
沈含章依旧眼无波澜,恍如死水。
做文章的男人,脾性多是严谨,原就话不多的他,如今似是更加沉默。
更或者说……颓然。
“公主,您发还未绞,小心再受了寒气。”司琴包住云浓湿发,又唠叨了遍。
云浓心神都在沈含章身上,哪里顾得这些?
用手拨愣开忙活的人,鼻音浅浅道:“我无碍。”
她身子虚弱,怎会无碍?被拒绝的司琴正有些头疼,意外听到驸马清淡的声音来迟道:“见过公主。”
成了亲的人,语气却还如之前陌生。
司琴觉的夫妻之间不当如此。
奈何云浓不计较,满心满眼都是愧疚,她手往前一伸,就是担忧着急的催:“你快起来!往后无须多礼。”
“多谢殿下。”沈含章仍是寡淡。
甚至先云浓碰到他那瞬,人便立直起来。
他自来规矩,不喜人碰,云浓早已习惯,不觉有异。
沈含章站起身也未瞧她,只是目光触及地上,那里淌落着些许她发丝的水珠,原是不想理会的。但念及方才云霁抓着他多有嘱咐……让一个公主新婚便病倒终归不好,只得再次开口道:“更深露重,易入寒气,殿下还是当先绞发。”
明明体贴的话,却被说的如此寡淡。
纵使如此,云浓也很高兴,当即应下一声好,喜滋滋的带着甜蜜。好像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听一样。
吃酒一事,司琴对他原也不满。可如今见沈含章愿意规劝云浓,却稍有改观,暗道这个驸马也不是无可救药。夫妻之间,只要互相有些在意,总能过得下去。
云浓复坐到梳妆台前,自镜中探寻着沈含章影踪。
而沈含章哪怕对此有所察觉,也无话可说,步伐丈量过似的略过主仆二人。
走的风流蕴藉,沉寂且无声。
内室左侧是一整面书架,符合他状元郎的身份。
途径那里,沈含章顺手卷过一册厚卷,往后如松如竹坐在床头,除了翻阅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