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自从闫文在西关大街上被几个混混围殴之后,就变成哑巴了。
但是他变哑巴的事,几乎没有人知晓。这归咎于闫文身边没有亲近的亲戚朋友,而稍微和他有点瓜葛的人,比如上夜班的门卫或者门口大饼店的老板,只知道闫文笑起来很灿烂,所以就忽略了他哑巴的事实。
闫文的父母,这两年还替他四处寻医问药,但随着年事渐高,加上闫文的哥嫂生了对双胞胎,俩老人只好去帮着带小孩。用闫文父亲的话讲:“这就是一个无期徒刑。”
闫文送过外卖。
说来也怪,他遇到的第一个顾客,就无比难缠。
当闫文敲开这位顾客家门的时候,里头伸出一条手臂,手里挑着一个黑色垃圾袋。
“帮我带下去,谢啦!”
于是闫文把手中的食物和垃圾做了交换,转身下了楼。
他刚走到垃圾桶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师傅等一下,等一下”
闫文惊愕地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睡衣的妇女的正撒丫子朝自己奔来。
她一把拽过闫文手里的垃圾袋,粗暴地撕开,用血红的指甲一顿翻腾,找出了一个镶着闪闪水钻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提示着一个未接来电。
“这顾客好粗心。”闫文心里嘀咕了一下,弯腰将散落满地的垃圾用手捧进垃圾桶。
“喂!”
旁侧一声暴喝。
“你这人咋回事儿,好歹也是和食品打交道的,这么不讲卫生吗?”
闫文赶紧抬起头。
也是一个来扔垃圾的老太太,她鄙夷地看着闫文,三角眼瞪得贼严肃:“小伙,这就是你的失职了,你用这么脏的手给我们送餐,谁能吃得下去呀,万一被病菌感染了,算谁的责任?”
闫文慌忙弯腰鞠躬致歉,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一声音:“小伙子,过来先把手洗了,说实话,你送外卖,怎能不讲卫生呢?”
闫文更加尴尬了,机械地摞开步子,来到花园边,在浇花大爷的帮助下仔细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又带着感激的笑容往花瓣上甩了几下水珠,身后的空气却已经炸开了锅。
起因就是老太太那句“被病菌感染了”的话。
双方骂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浇花大爷索性关上水龙头,坐在闫文边上,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口角。闫文正想离开,大爷拽住了他,笑着说道:“真好啊前些年啊,我的老伴和儿媳妇就是这么吵来着,俩人谁也不饶谁,真热闹。”
闫文知道,他是想她了。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越聚越多,闫文左右看了看,一心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老太太一个斜眼,准确地发现了他逃离的意图:“你不能走,你今天非得给我把这事说清楚不成!”
老太太迅捷地捉住闫文的手臂,大有随时神经衰弱晕倒在地的可能。
闫文彻底懵了,潜意识地将求救的眼神递给睡衣妇女。
睡衣妇女及时领会了闫文的意思,跨步上前,也顺手捉住闫文的另一条手臂,示威性地扬了扬下巴。
“他就一送外卖的,帮我扔扔垃圾,是人家师傅好心,轮得到你这个老不死的在这里说三道四?你快点撒手,别耽误人挣钱!”
老太太一听,毫无畏惧地张口就来:“说我老不死?我看你是个老不正经,大白天穿着睡衣,拖着送外卖的小伙,干没干亏心事,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啊,这不是一目了然嘛!”
矛盾顿时升级。
闫文试图挣脱,没想到自己一左一右两条胳膊被抱得死死的,他只好一脸痛苦地闭上双眼。
耳边嘈杂的吵闹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颤抖的身躯和急促的呼吸声。
“欢娃。”
“老公。”
闫文清晰地听见了这两声肝肠寸断的呼唤,他猛地张开眼,来回摆头,只见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俩人,此时面色潮红,双双将头埋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遇见了久别的亲人一般。
“真他娘的晦气!”浇花大爷气呼呼地重新打开水龙头,把水管往空中一甩,“又是一帮不要脸的网红拍下三滥的视频!”
无数的水珠顿时幻化成一道绚丽的彩虹,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闫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今天的收入,几乎等于零。上午只有那么一单,而整个下午,都是满满当当的培训。
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闫文换上拖鞋,走进一尘不染的厨房,顺道扫了一眼客厅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各类书籍,它们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整整齐齐昂首挺胸,等着他的检阅。
闫文满意地朝书架点头致意,一边思索着弄点什么果腹的东西时,口袋里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闫文摁下接通键,嘴巴凑近话筒,用喉咙使劲折腾出一阵古怪的动静。他担心是公司的电话,怕错过什么重要的通知。
果然,电话那端听到了闫文的动静,说话了。
“你好,这么晚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我我是早上订餐的顾客,你你能出来和我见一面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冒昧请你喝杯茶,成不?”
闫文想起上午她舌战老太太的飒爽英姿,心里一阵发憷,犹豫了片刻,刚想挂断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又说:“你别把我想成轻薄的人,我是因为今天上午,突然在你身上,隐约感受到了去年过世了的孩子他爹的影子”
闫文挂断电话,用短信回复了俩字:“好的。”
于是俩人在妇女小区旁边的茶馆里见面了。
妇女明显刻意打扮了一下,只是戴着口罩,瞧不清楚她的面部表情。
她略显生分的在服务员的协助下点了壶茶,这才摘下口罩,尴尬地朝闫文笑了笑:“其实也不算太晚,你瞧,大家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