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闻青轻眼巴巴数着自己及笄的日子。
欸。
日子太久,根本数不清。
闻青轻叹气。
闻青轻的小陶罐里,麦芽糖早已吃完了。
她最开始还会下山再买来补满,扬州的麦芽糖清甜可口,比从渔阳带来的更合她的口味,但含在口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之后就不再买。
床头放小陶罐的位置,被她换上一只装满她志向的小木匣。
木匣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条绢布,太子殿下说“等她及笄”的那个晚上,她回到自己的屋子,为及笄后的生活真真切切地期待起来。
她畅想了一个晚上,将自己长大后想要做的事都写下来。
——“学阿兄想要的那样,一人一剑游历四方”“行侠仗义”“回幽州”“去京师看看”……
这只小匣子和江醒给她装满金叶子的那只一起,放在她床头。
她想象的未来这样美好,以至于常常盼望长大。
景成十八年七月十五,闻青轻十一岁。
这一年,江醒十九。
也是这一年,这个浩大的天地间,发生了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与青要山上的几人有些牵连。
第一件事:
明仙加冠后,家中开始为他说亲,他被烦得整日都不高兴,索性去了荆州。
荆州这几年水患很多,他泛舟江上时不慎落水,差点被淹死,被荆州的一个小县丞救下,高贵的明小郎君做事从来只顾自己开心,不在乎县丞官小,兴致来了就跟着他做了一个小吏,随他一起治水。
他一年有上千个想法,崔町并不指望他真的做出什么功绩,但还是给崔二爷写了一封信,希望二爷多磨练他,崔二爷自然应下。
第二件事:
崔家屡次劝崔町娶妻回乡,继承家业,崔町一概不理,郎主今年终于认命。
他写信问崔町,崔家偌大的家业该交给谁。
崔町回道,“三郎谨而善思,勤而好学;待上以敬,待下以仁,奉亲以孝,侍君以忠;诚为君子,可堪托付。”
崔町回信发出的第二个月,郎主把家业交托给三郎。
第三件事:
许春惊平定西北叛乱,班师回朝,陛下犒赏三军时,问许春惊想要什么,只要他有,尽可满足。
许春惊请召崔町入朝,封光禄大夫,享比二千石食禄。陛下欣然应允。
崔町上表陈情,拒绝不受。
这些事闻青轻都知道,她消息很灵通,从各处听来了。
只有一件跟江醒有关的她不知道,太子殿下不告诉她。
哼。
盛夏的午后,草叶茂盛,蝉鸣细细。
闻青轻推门出去,踩着地上错漏的疏疏叶影,踏上前往后山的青竹小道。
身后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闻青轻回头望去。
水蓝色的天空下,女子一身翠衣,长发乌黑柔顺,用一根荷叶簪简简单单束起来,清简朴素,她并不是那种绝顶的漂亮,细颈上还有一条横贯锁骨的浅浅伤痕,只是眼眸清润透亮,含星带月,望来泠泠有光。
闻青轻觉得有点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绞着眉头,在原地站了会儿L。
“轻轻。”她先喊出闻青轻的名字。
闻青轻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看她。
女子在她面前停下,弯下腰,揉揉她的脑袋:“轻轻长高了许多,记不得我了吗。”
听见她熟悉的声音,闻青轻脑中灵光一闪,弯弯眼睛抱住她,脆生生喊:“将军姐姐!”
“将军姐姐怎么来了。”闻青轻牵住她。
许春惊对小姑娘的亲近很受用,眸中情不自禁浮出一点笑,说:“我有事要找你师父商量,轻轻做什么去。”
“我去见殿下,”闻青轻想起她从宋书口中听说事,犹豫一会儿L,拉拉许春惊的手指,说,“将军姐姐不要跟师父吵架。”
“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他一点脾气都没有。”许春惊觉得好笑。
她听说过太子殿下简居青要山养病的事,见闻青轻亲近江醒,心中惊讶,却没说什么,捏捏她软软的脸,语带笑意,说:“去吧。”
又被捏了。
闻青轻揉揉脸。
呜呜好吧。
闻青轻与她告辞,独自往后山去。
闻青轻去时,江醒正在书房里。
“殿下!”闻青轻喊他。
他立于书橱一侧,从最上层抽出一卷竹简。清瘦修长的指节叩在泛干的竹片上,他目光清静平和望过来。
“殿下,我明日能不能下山过生辰。”闻青轻站在江醒前面,眼神晶亮,仰脸看他。
这正是她今日来此的首要目的。
她想跟殿下一起过生辰!
江醒一怔,微微垂下目光,碎发遮住眼睛,看不出情绪,说:“明日再说。”
他将取下来的竹简递给闻青轻:“你今天看这个。”
太子殿下最近总是很忙,没有时间盯她练剑,因而每天让她自己看书写字,回来再检查。
闻青轻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抱住江醒递过来的东西应了一声,却不大高兴。
……她明日过生辰呀,他都不陪一陪她吗。
闻青轻有点委屈。
江醒听见她的回应,嗯了一声,往门口去。
闻青轻跟上她,她声音软和,想再争取一下:“可是我很早就想去山下过生辰了,殿下明日没空吗。”
江醒推门的动作顿住,少顷,作出妥协,轻叹了口气,说:“好吧,明日下山过生辰。”
闻青轻终于开心起来。
书房的门关上。
院中,断断续续响起细微的咳嗽声。
江醒这几年,身体没有更差,却也没有变好多少。
闻青
轻听见咳嗽,顺着窗子往院中望。
少年扶着假山稍倾了倾身子,依旧是一副清冷病弱的模样,鲜红的衣料将脸色衬得苍白,宋书给他披上一件素白的外袍,絮絮说了什么,江醒恹恹应了。
没一会儿L,他们一起出门。
闻青轻才将目光收回来,乖乖看书。
太子殿下今日很晚都没有回来,院中的仆役送来吃食,没人陪她吃饭,闻青轻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块糕点就让人撤下去。江醒的书房一贯不留人侍奉,仆役将灯点上,便告退出去。
静室中,灯影憧憧,烛火映在竹帘上,在地上落下疏疏的光影。
闻青轻看了十来页书,又写了一页字,早就困了,一直等江醒才强撑到现在,左右等不到,她揉揉眼睛,摸到书房最东侧的一张小榻上睡觉。
夏夜清凉,星光灿烂,闻青轻盖了条薄薄的被子,阖上眼睛,没一会儿L就深深沉入梦乡。
半夜迷迷糊糊的,听见不远处响起浅浅的交谈声。
“殿下,从青要山赶回京师,快马加鞭也要半月,实不能再拖了。”宋书的声音落在烛光里。
“明日不启程,或赶不上太后娘娘的寿辰。”他语气忧虑。
“嗯。”江醒应了一声。
“殿下还不回京吗,陛下的手书已经来了三封了,”宋书有点着急,试探着问,“殿下是怕闻姑娘哭?姑娘已经长大了……”
室内安静几瞬。
闻青轻睁开眼睛,隔着几道竹帘,看见少年临窗坐在案前,月光脉脉如流水,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上,他低头看案上写好的字,眸中也有几点清光。
江醒没有说话。
闻青轻刚刚睡醒,听见他们的话,有点茫然。
“殿下。”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尾音湿湿的。
江醒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情绪稍显错愕,很快被掩下,“怎么在这儿L睡觉,冷不冷。”
他起身,掀起竹帘走过来,走近些才看见榻上单薄的被子,语气更冷,却不是冲着闻青轻,说:“宋书,带姑娘下去安置。”
宋书不知道刚刚的话有没有被闻青轻听见,一时也不敢说话。
闻青轻学剑之后,有时累了就会直接歇在后山。因而,院中专门为闻青轻留了一个干净的小屋,每日都有人打扫。宋书带她过去,又有女使近前来给她梳洗,换衣,如是忙碌了一阵,等到宋书把灯吹灭,所有人都出去了,闻青轻尤有些回不过神。
陛下召殿下回京了?
也是,殿下是储君,不可能永远待在青要山上的。
闻青轻可以理解,心情却还是闷闷的,她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待得夜深,半梦半醒睡了一会儿L,再醒来,看明月偏斜,像是丑时。
闻青轻睡不着觉,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干净衣裳穿上,想出去散散心。
院中有仆役守夜,看见闻青轻出来,也不敢拦,只是问:“姑娘上哪儿L去。”
闻青轻含糊说:“出去赏月。”
盛夏的夜晚,万籁俱寂,月色清绝。
闻青轻迈上山道,循着月亮的方向一路往前,不知走了多久,走进一处树林。
山道一侧有小溪,清泉石上流,清辉一片;树上萤虫点点,林中浮着清幽的萤光,一眼望去温柔绚烂。
闻青轻曾经在白日来过这里,却不知道夏日夜晚的树林有这样的美景,大脑空白一瞬,心情却好了一点。
近处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