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5(1 / 2)
荣康六年终归还是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匆匆而逝。
梁潇又给晏晏物色了一个新夫子,没长胡子。
两人的生意都做得甚好,特别是梁潇,坐镇槐县,将各大商号开遍周围州县,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一大家子围着火炉吃年夜饭,虞清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方绿髹漆盒,交给梁潇,说是一块能镇家宅、消遗憾灾厄的岷山神玉。
梁潇接过来,掠了一眼虞清,心道这小子自从当上酒楼掌柜,就变得愈发神叨了。
玉倒是块好玉,圆月形,通体莹润无瑕,碧汪汪的,宛如流水。
梁潇道过谢,将玉收起来。
夜间,众人散去,姜姮却在沐浴后,坐在榻上摆弄起这块玉。
玉的触感柔腻凉滑,触手生温,很是舒服,她裹在被窝里小心翼翼捧着看,冲梁潇道:“不知为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梁潇刚换上寝衣,将披散的乌发撩到身后,坐在榻边,倾身亲了亲姜姮,笑说:“兴许是从前在金陵时见过类似的吧。”
这块白玉好是好,还没到独一无二的地步。
从前摄政王府里珍宝流水的运进,很难说有没有过类似的。
姜姮不再纠结,随手把玉放在榻边小杌上,躺下,没多久,梁潇便黏黏糊糊地缠了上来。
她疲累地陷入梦境,杳杳沉沉,像一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长廊,浸在朦胧夜雾中,踽踽独行,忽而,有清脆嗓音响在耳畔。
“姑娘,快起来,世子来看您了。”
姜姮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心道什么姑娘,什么世子……
她想继续睡,可身侧有人开始摇她,她在颠簸中醒来,睁开眼,看到一张俏丽的脸。
“姑娘,起来吧,天已经亮了。”
姜姮辨认了一小会儿,才认出:“棣棠?”
棣棠咯咯笑起来:“姑娘定是睡迷糊了,怎得好像连我都不认识了。”
是棣棠,又好像不是。
姜姮挣扎着坐起来,诧异地看她,她的脸稚嫩极了,梳着双鬟,鬟侧簪一对飞燕银钗,看起来至多十五六岁的样子。
“姑娘,您先醒醒神,我去端水给您洗脸漱口。”
她一溜烟似的跑出去,倒应了那风风火火的性子。
姜姮坐在榻上环顾四周,榻前半悬大幅的綦文丹罗帐,旁侧是一张小小的黄花梨螭凤妆台,轩窗半开,一支海棠斜伸进来,开得正艳。
海棠?现下不是冬天吗?
她的思绪略微迟滞了片刻,意识到什么,忙下榻奔到妆台前。
她对棣棠的模样会有拿不准的时候,对自己的,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铜镜中的自己颊边还带着未消的婴儿肥,两团柔蓬嘟嘟的,眉眼还未长开,嫩得不能再嫩。
她觉得荒诞,对着镜中的自己直笑,再看四周,可不就是未出阁时的闺房嘛。
棣棠端着水进来,姜姮问她:“现下是哪一年?”
棣棠睁大了眼睛看她,清澈明净的眸中满是担忧,一惊一乍地喊:“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傻了?连哪一年都不知道了?”
这丫头自小便姜姮惯坏了,不着调得很。
姜姮喜欢逗她,长到那般年岁,如今再回来更觉得新奇有趣,抬手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说:“我当然知道是哪一年,我就是想考考你。”
棣棠憨得很,丝毫不觉得姜姮在蒙她,当即道:“淳化三年。”
淳化三年,姜姮刚刚十五岁。
那场波及甚广、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新政之祸就在下一年。
姜姮双眸低垂,微微出神。
棣棠把帕子浸水拧干,往姜姮脸上抹了一把,道:“姑娘别说些有的没的了,世子都要等急了。”
世子……这里的世子说得应当是辰羡吧。
姜姮默不作声地坐在铜镜前,任由棣棠伺候她净面漱口,过了一会儿,棣棠把箩叶也唤了进来,和她一起伺候姜姮梳髻穿衣。
梳起姑娘家的云鬟,簪几支赤金珍珠钗,穿一袭藕丝秋半襦裙。
当姜姮托着披帛从游廊走来,在厅堂见到辰羡时,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辰羡也嫩,尚未束冠,面庞清秀,手握一柄玉硝骨折扇,长袍磊落,气度翩翩,微笑着冲姜姮道:“宁郡王下了帖子,请母亲去郡王府赏花吃酒,母亲让我来问,你去不去。”
其实这等琐事本用不着辰羡亲自来说,差遣个侍女来也能说清楚,辰羡特意跑一趟,不过是想来看看姜姮。
十五岁的姜姮没心没肺,看不明白,现在的姜姮却一眼就能看破。
她默了一会儿,冲辰羡道:“我不去,我今日想休息。”
辰羡面露愕然,似是想不通向来爱凑热闹的姜姮怎么突然转了性。
他哪里知道,前世芥蒂太深,姜姮一时半会儿还不愿意和姑姑去出席什么宴席,哪怕是逢场作戏。
她见辰羡流连于此,迟迟不肯离去,又觉得在这些事里,辰羡其实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做错什么。
于心不忍,柔声与他解释:“我觉得不太舒服,想躺一会儿,不想外出。”
辰羡立即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请太医来看看吧。”
姜姮摇头:“不用,可能是昨夜没睡好,我躺一会儿就好。”
辰羡犹疑地查看她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外头小厮又催他去赴卫王的约,他只得一步三回顾地走了。
他走后,棣棠立即过来,道:“姑娘,你转性了?连宴席都不去了?”
少女时的姜姮是个爱笑爱凑热闹的性子,凡有宴席必去,最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可现在的姜姮经历了后来种种,知道眼前的繁华富贵如云烟,不过一年就会飘然消散,又怎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无忧虑生活?
这不,刚刚辰羡就去赴卫王的约了。
也不知现阶段的新政进行到哪一步了。
姜姮不理棣棠,兀自在南窗下的矮几上托腮沉思,思来想去,有本事能扭转所有人命运,改变后来事情走向的只有一人。
梁潇。
她也想去看看少年时的梁潇,立即起身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蓦然停住了。
现在的梁潇,还不是后来那个与她生儿育女,体贴温柔,对她百依百顺的梁潇。
姜姮想起从淳化四年往后的七年,想起那即将上演的相互折磨的七年,一时有些发怵,心生犹豫,再也迈不开步子。
箩叶端了燕窝粥进来,见姜姮徘徊在门前,道:“姑娘不是要休息吗?快回去躺着吧,奴刚去厨房端的燕窝粥,您快趁热喝。”
躺着有什么用,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难不成重活一世,还要重蹈覆辙吗?
行与不行,总要迈开步子试一试。
姜姮深吸一口气,冲箩叶道:“你把燕窝粥放下,陪我去见一个人。”
棣棠嚷着要陪她一起去,被姜姮拒绝。
现如今的梁潇,和她还是需要避嫌的关系,她可不能带着这么个喋喋不休、嘴上没个把门的丫头去见他。
烟柳四月,正是春风和煦,百花盛开的时节,这一路春景如画,暖阳柔煦,姜姮那沉闷的心情逐渐转好,能镇定地思考一些事。
前世种种悲剧,在姜姮看来,起因有二。
一是朝中奸佞对新政的迫害;二是她和梁潇、辰羡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
十五岁的姜姮张扬开朗,却也是单纯怯懦的。
在和梁潇萌生感情之初,不敢公开站出来解除和辰羡的婚约,不敢和整个姜氏家族及靖穆王府作对,不敢面对父亲和姑姑的诘责,这才错失了斩断错误姻缘的最佳时机,既伤害了辰羡,也让梁潇误会。
现在回想,有些事情总要勇敢面对,宜早不宜晚。
姜姮走到梁潇的院落前,刚想让箩叶进去通报,却见侍女慌慌张张地出来,见到姜姮,忙躬身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