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慎订,聂洋、聂清篇(上)】(1 / 2)
太康六年。
正值春寒料峭,永国南方悄悄来了春意,但北方边境还飘着小雪,积雪没过脚腕。
聂洋以为人死之后便是魂归黄泉,走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转世重生。
结果——
他还是太年轻了。
聂洋作为士族聂氏三房嫡子,尽管不受长辈重视,但穿衣嚼用都是上好的,从未吃过苦。
他被聂清送到姜芃姬面前受死,只来得及匆匆留下遗言便被对方枭首,脖子一凉没了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有了知觉,不仅脖子很凉,手脚驱赶更凉,好似置身冰窟窿。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一眼便瞧见破破烂烂的瓦房屋顶,转动眼球,他又瞧见室内黑漆漆一片。聂洋心下骇然,诧异地府居然是这么个模样,费劲儿抬手撑着床起身,很快就惊愕了。
他身下是一堆干草枯柴铺成的“床榻”,身上盖着臭气熏天、乌漆墨黑的东西,露出袖子的双手全是皲裂和冻疮。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个儿脚上光溜溜的,脚腕脚掌被冻得乌青。
“莫非兰亭公杀人焚尸,吝啬得连个衣裳都不给留?”
聂洋口中喃喃,刚说出口便被自己的声音惊了一跳。
前世的聂洋声线不如聂清那般清冽儒雅,却也是充满少年朝气,如今这声音呢?
听着约莫六七岁的样子,尽管很沙哑,但掩盖不了稚色。
这时候,聂洋才惊觉双手双脚都缩小了。
他费劲儿起身,余光瞥见破窗外头白雪皑皑,隐约还有穿着严实的百姓走过。
聂洋茫然了一阵,慌张发现情况也许和他想象中有很大差距。
“难不成——这里不是地府?”
当聂洋试图出门,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段陌生而略显模糊的记忆充斥他的大脑。
“果真不是地府。”
半晌过后,聂洋露出又惊愕又仓惶的神情,看着似哭非哭,心下茫然无比。
聂洋死于姜芃姬之手,死后并没有魂归地府,反而在另一个全然陌生的朝代重生。
这具身体是个乞儿,父母双亲死于饥荒,他靠着偷鸡摸狗以及好心人的资助才活得这么大。
生活如此艰难,乞儿也努力地活着,但还是被昨夜突降的大雪冻死了。
再醒来,内芯已经变成了聂洋。
重活一世固然欣喜,但如今这个情形——倒不如死了痛快。
聂洋口中吐出讥讽,“生前作恶多端还有重来一世的机会……呵,这老天爷……”
真不知老天爷到底是厚待他还是故意折腾他,这具身体是个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的孤儿,身无分文也无家宅,硬生生冻死在这破庙。附近百姓唤他“狗子”,孩童说他“傻子”。
如此糟糕的身世,若无机缘,怕是一世都翻不了身。
聂洋终究还是个古人,他的思维更加偏向于这个乞儿其实是他的转世。只是不知怎么的,孟婆汤失效了,让他记起了前世。按照这个思路想,他如今这个身世处境倒也解释得通。
前世作恶多端,所以来世没有荣华富贵,只能贫贱一生。
聂洋勾唇露出些许讥诮的冷笑。前世好歹也是士族出身,正经八百的名门贵子,如今却是个乞儿,哪怕他奋斗上去了,顶多跻身寒门之列,遭人鄙视和白眼。如此想来,心有不甘。
不过,目下想这些还太早了,他要先解决吃饭取暖的问题。
聂洋思来想去,循着记忆去村庄附近唯一一间私塾。
这个世界的考取制度与他所知的考评不太一样,反是科举取士。
科举取士的形态与兰亭公在丸州推行的教学晋升制度有些相似。
不过,幸好是科举取士而不是考评取士,不然的话,聂洋这辈子都爬不上去。
考评取士最看重出身家世、容貌,才华反而是其次。
聂洋这一世的身份只是个乞儿,寒门都算不上,光是出身一项就被永远拒在官场之外了。
科举取士,他还有几分机会。
聂洋忍冻挨饿,偷偷扒在私塾窗外偷看,瞥见教书夫子讲的内容,心下添了几分满意。
尽管这个朝代的历史与他所知内容大相径庭,但二者的字却一样,聂洋不用当个文盲了。
私塾夫子也注意到窗外的乞儿,没怎么在意。
这个乞儿时常过来,每次都是为了捡学生吃剩的食物,瞧着很可怜,他偶尔也会心软施舍。
夫子抽考几个学生昨儿的功课,每个学生都背得磕磕巴巴,让他很是失望。
这时候,他听到窗外有喃喃背诵声,仔细一听,一字不落,再一瞧,居然是那乞儿。
“你会背?”夫子询问。
聂洋心下一喜,嘴上却道,“方才都记住了。”
夫子听后心中微惊,颇感兴趣地道,“那你还会背什么?”
聂洋张口就来,背诵的内容是夫子今天讲的几则论语。
说来也是很奇怪,分明是陌生朝代了,孔孟居然还有,真是顽强。
夫子喃喃道,“当真是聪慧,可惜了……”
若是有钱能来上学,接受教育,说不定这个孩子还能考个秀才,可惜他却是个有了这顿没下顿的乞儿,再有天赋也只能浪费。聂洋适时露出疑惑,询问夫子他对其中一则论语的困惑。
夫子漠然笑道,“你能有什么困惑?”
有这能耐,一字不落背出来就不错了,他还能有自己的见解?
如果是之前的乞儿,大概是不能的,但聂洋不同。
论才学,十个夫子捆一起未必会是聂洋的对手。
为何?
聂洋前世出身高门大族,摆在聂洋跟前的教育资源是当时最顶尖那一拨的。他接受的是精英教育,笔墨纸砚从不短缺,夫子都是名士大儒,寒门子弟难得一见的孤本更是随他翻阅。
莫说聂洋本就天赋极好,哪怕他愚笨不堪,这么多教学资源砸下来,那也比寻常寒门子弟好得多。眼前这位夫子寒窗苦读十余年,经历数次乡试还没考上举人,心灰意懒回来教书了。
聂洋的演技是毋庸置疑的,哪怕身处劣势也能营造最适合的良机。
夫子听后心中大骇。
聂洋又道,“小子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还请夫子行行好,给小子一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