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我每日起床都很早,然后攀到扶陵宗主峰最高处的泉眼处,俯下身,看见水面上倒映出一张小小的脸。水波潺潺竟然有些模糊,这是十五岁时我的脸,还带了一点稚气。我弯了弯眉眼,十分娇憨,板起脸来又有了几分高傲出尘。
我跪坐下来,十指纤纤,像玉蝶般灵动,玄奥的手势带起碧蓝色的光辉撒入泉水中,水中便生出了灵气。鲤鱼洲为海外第一大洲,我身负神系血脉,一身灵力自然比旁人不同,经了我秘术的灵泉对修炼是十分有益处的。
泉水沿着第一峰往下流,绕着扶陵宗诸山,成了这宗内诸多灵秀之景的一处。
适逢钟声响起,我站在第一峰上往下看,天高地阔,屋舍俨然,不少弟子已经起来了,星星点点清明而忙碌,一时间竟然觉得十分幸福。我长长吐了口气,往练武场走去。
练武场上弟子众多,见了我免不了多看两眼,我却一改往常,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倒显得那些目光无所适从了起来。
前世我因为被晚尔尔挑下登云台,深觉羞辱闭门不出几个月,后来被二师兄和师父给劝出来了,但是为了保留自己脆弱的尊严,比以往还更显高傲,晚尔尔在师门中广结好缘实在是有道理的。
我自幼专心修炼,自矜身份,修炼之余只顾着去缠着在剑冢悟道的谢如寂了,落在旁人眼里难免瞧我难以接近。
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却突然蹿出来,她脸侧有细微的汗珠,羞赧地看着我:「朝珠师姐,我有一式不大明白,你能教教我吗?」
我怔住,才认出这正是前两日我从问心秘境里出来时同我问好的师妹,我迟疑道:「玉如?」
玉如师妹睁大眼睛,喜滋滋道:「师姐竟然还记得我。」
我指了指她的握剑手法,把她的手往下移了半寸,道:「你手放得不大合宜。再往下些就好了。」
侧过头,却看见她的眼睛正看着我,轻声道:「师姐真温柔。」
我去领罡风天字房的钥匙。有供众多弟子一同训练的练武场,也自然有小一些的密室来单人练武,天字房本就不多,我的还是自己捐钱按自己的功法体质建的。掌管钥匙的弟子却讪讪笑道:「朝珠师姐,前些日子您还昏迷着,晚尔尔师妹又急着要突破,你俩体质竟然差不多,玉已真人就把钥匙先给了晚师妹修炼。」
我磨了磨牙,这个有点忍不了了,这个天字房在用的时候,所汇聚的灵力都是金灿灿的灵石烧出来的。
弟子小心地窥探我的神色,我道:「无妨,你回头把这段时日的花费,送到师妹手上就好了。」
最终我借了二师兄的天字房来练,所幸他与师父这两日出去有事,我用用也无妨。
密室内狭隘,但注入灵力之后却陡然一变,眼前场景顿时置身于万丈海波之上,黑云蔽日,骇浪翻飞。
浪头打在身上,如同刀刃割骨般的疼痛,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我顺畅地把玉龙剑谱的第一卷从头开练,澎湃的灵力在我百脉之中游走,这是我上辈子到死都没能再感受过的顺畅。
浪却愈打愈急,从问心秘境出来之后,我的心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安宁,寒气逼体之中,我福至心灵。
那日在登云台意外发挥出来的第二卷鲤鱼风,再次被我挥了出来。
万丈骇浪,在这和缓的剑风之下竟然一瞬退却,转眼间晴空万里,金光明媚。
我长长舒缓了一口气,又接着一遍遍地反复练习。骇浪一次次翻飞,我一次次抵着风雨挥剑。我深知天赋出众在这世间还不够,还须千百倍的努力才行。
从年幼之时,我就无比确信,我将会鹏程万里、成为鲤鱼洲载入史册的女君。
我再出关时已是两日后,眼睛都险些睁不开了,腰背酸痛一片。
却看见密室前焦急地等了一堆人,为首的玉已真人看着我,眉头压着怒气:「朝珠,尔尔在哪?」
我捏了捏自己肿胀的胳膊,茫然地抬起眼。
有面生的弟子被扯过来,瑟缩道:「听尔尔说,朝珠师姐和她说,有个什么花,谢剑君很喜欢,尔尔师姐就去了后山,结果两日都还没回来。」
有人指责我道:「后山有块禁林,师姐不会把她引那去了吧。」
「我道师姐这两日云淡风轻的,原来是在这里布局着呢。」
我困倦地揉了揉眉心,竟然觉得荒唐,抬眼看向玉已真人隐怒的神情,气极反笑道:「我只是随口提了银珠花,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无关,你何须恼羞成怒?」不知道哪个弟子在人群中不屑道。
我按住腰间轻轻鸣动的玉龙剑,微笑道:「那我便陪你们往后山走一趟。」
正要往外走的时候,突然闯进一个身影,殷舟攥住玉已真人的手,脸上却掩饰不住激动,道:「爹,我筑基了,我筑基成功了。」
十来年在练气徘徊,这无用的公子哥居然有朝一日也筑基成功,我诧异地看他一眼。
玉已真人正急着找晚尔尔,哪还管得上他,淡淡瞥他一眼,扫开他攥着他袖子的手,往外率先走去。
我佩剑往外走的时候,回头正见殷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低着头,袖中的手用力地突起青筋,一双眼睛突然抬起来,阴沉沉的。
我转过头去。
后山拢共就这么大,银珠花在后山生得很多,只有最深处的才与禁林相接,因无人问津的缘故生得格外繁茂。我俯下身,折了一朵银珠花,熠熠生辉如同新雪。在花香里隐约有些什么味道,我如有所感地抬起头。
一片如雪的银珠花被风吹过去,从如墨般浓稠的雾林中走出一个玄色身影,他一手按着剑,一手往肩上扛了个少女,通身干净,佩剑流转着银珠花的颜色。谢如寂眉眼低沉,正平稳地往我们走来,我闻见银珠花香里盖住的味道,浅淡的,令人作呕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