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年节馍馍 上(1 / 2)
腊月二十八, 祁国边境不知名小村落。
“阿珠!阿珠!天都要亮了,你怎么还没起,我不是说了,今日如果能帮村长家的租客打扫屋子, 便能拿到五百文银子吗?!”
“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了, 你还不赶紧起来,先将家里的面发好, 把过年要用的馍馍蒸上, 再去那边打扫屋子!”
一身着花布衣裳, 腰宽体胖的妇人,手拿着一把鸡毛掸子, 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 冲着房内喊道。
“娘, 昨日我一直忙到三更才歇下, 眼下才躺了一个时辰不到,”一个虚弱的女声,小心翼翼地说道,“能不能再让我睡一会儿,我保证不会误事……”
“睡?你还好意思给老娘睡?”那胖妇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气势汹汹地拿着鸡毛掸子走了进去,“我儿子花了整整十两银子,将你给买回来,可不是让你来我家享清福的!!”
她操着手中的鸡毛掸子, 抬手便朝床上之人打了下去,“赔钱货,还不给我起来!”
“啊!!”
床上那人本是困极, 连眼睛都睁不开,突然感觉腰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原是那鸡毛掸子毫不客气地打在了她身上,将她给打得睡意全无,半爬半跳着从床上起来,四处躲避着那胖妇人的鸡毛掸子,“娘我错了……娘……您别打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可那胖妇人正在兴头上,哪里能就这般停下来呢?
她拿着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朝那人抽过去,口中还骂骂咧咧地,喊着“赔钱货”、“下不出蛋的母鸡”、“让你勾引我儿子”等话语,显然已经是在泄愤。
待她打得气喘吁吁,这才收起了鸡毛掸子,丢下一句,“赶紧起来,去将厨房里的面给发了,一会到了时间,自己到村长家那租客那儿帮忙,打扫好院落。”说罢,满意地离开了。
而房中那人,头发在躲避鸡毛掸子的过程中,已经散了开来,身上的衣裳也被抽出了好几道口子,隐约还能看见其内有血渗出。
她抽噎着将身上的衣裳脱下,随意拿了布和清水清理了身上的伤口,重新换上了一件同样是缝满了补丁的衣裳,因为身上实在是疼痛,她的动作有些慢,时不时地要停下来缓一缓。
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将散乱的头发拨到脑后,露出了一张憔悴的脸。
此人正是当初,宣平侯与叛军勾连之罪成立时,被放逐到边境的沈宝珠!
只见她面色憔悴,唇上还有些干裂没有脱落的死皮,一身骨瘦嶙峋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初在汴京城,宣平侯府贵女嚣张跋扈的样子。
“阿珠!你好了没有?你若是误了时间,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听见外面传来的催促声,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恨极了的表情,可嘴上却是与方才一样怯懦的声音,“就来,就来……”
她看向窗外,听着窗外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唇角突然勾出了一抹笑。
而后,她将刚换下来染了血迹的衣裳拿在了手上,走出了房门,将它随手丢在院子里,又去了厨房,看着整整两袋子那胖妇人要她发的面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它们倒进了一旁的木桶里,又从锅灶地下摸出了一个染了灰尘的小瓶子,打开了上面的木头塞子,将里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粉末,一道儿加进了那面粉当中。
看着那略微发黄的粉末一点一点撒入面粉中,她脸上的笑意也愈发地大,哪怕是牵扯到唇角的伤口,她也是丝毫未觉的样子。
她用自己那有些漆黑且粗糙的手,在木桶里搅拌着,然后加入了些白糖和酵母,开始按照那胖妇人的吩咐,做起了馍馍。
那瓶中的粉末,是她好不容易弄来的毒药,这馍馍是用来过年的,以她那所谓的“婆婆”抠门的性格,是绝对会将今日蒸好的馍馍藏起来,待今日夜里她那“丈夫”归家才会拿出来吃的。
而那时,她早已家拿了私藏起来的银子,逃去了天涯海角。
想到自己那丈夫,沈宝珠就忍不住在心中暗恨。
一开始她只是看他老实,便想勾搭上他,让他与自己赎身,却不曾想,这老实人的背后,竟然有一个这般厉害的寡母。
那老虔婆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男人要帮自己赎身,竟然一路揪着她来到这破村落里,逼着自己与那男人拜堂成亲,入了洞房。
为了活命,迷惑那老虔婆,她只好委身于那男人,可想到那男人发黄的牙缝和那一嘴说不出的味道,沈宝珠便忍不住想要作呕。
好在,待今日过去,这恶心的男人和那老虔婆,都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她不说,这世间便再也没人能知道,她沈宝珠,曾经有一段如此肮脏的遭遇。
她相信,只要她能回到汴京,二皇子殿下一定会救自己!
沈宝珠将面放在一旁醒着,站起身来,打算按照那老虔婆的要求,去村长家帮忙,虽说只有区区五百文,若按照她曾经的性子,哪怕还没有回到宣平侯府,在方家也是看不上的,但眼下加上她私藏起来的银子,却是能够让她成功回到汴京城的救命钱。
她走出厨房,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与那老虔婆说了一声,见着她迫不及待将自己赶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发笑。
嚣张吧,也就只能再嚣张这一日,往后的日子便和她那恶心的儿子,在地府里过日子吧!
她低着头走出门,有村中的妇人和她打招呼,“这是张寡妇家的媳妇阿珠啊?你娘终于肯放你出门了?”
沈宝珠瑟缩了一下,点了点头,一副怕人的样子,“张婶,我娘让我去村长家帮忙。”
“噢,原来帮方娘子家清扫的活儿竟然被你婆婆给抢去了?你婆婆让你去那你可有福了,那方娘子的厨艺别说是在咱们村里,哪怕是整个城里都是独一份,方才我见她家升起了炊烟,以方娘子那和善的性子,定会留你吃饭,”那妇人挤眉弄眼,“若是有什么好吃的,给你张婶留上一些?”
沈宝珠却恍若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抓住了其中的三个字,“方娘子?”
这方娘子三个字,不知怎的,竟让她想起了五年前,她还在汴京城中……不!应当不会的!这是什么地方?方知鱼怎么会来这种破地方?!
要知道,哪怕在几千里之外,沈宝珠都能知道,她方知鱼开的那方氏食肆,在汴京城中生意红火,她躺在床上数钱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来这地方,还恰好与自己遇上?
不会的不会的,哪怕同样厨艺好,同样姓方,也应当不是一人。
“对啊,”那张婶愣了愣,恍然大悟道,“这些日子你也没出过门,那村长家新来的租客是一家三口,只是男主人近两日好像有事,方娘子一人带着个两岁的小孩儿,实在忙不过来,才会在村子里请人帮忙。”
一家三口……
沈宝珠点了点头,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些许那租客家的情况,这才与那张婶告了别,往村长家走去。
村长家住在村西,因着家中富裕,一连盖了好几个独立的院落,是村中独一份儿,那租客便是租赁了村长家边上的一个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