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章 乱战(2 / 2)
这是一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步兵防具:就是四根铁刺,随便你怎么扔出去,永远会有三角着地,另一根两三寸长的尖刺则会笔直地指向天空。莫说习惯了草鞋赤脚的苗兵,即便是穿了战靴的精锐官兵,一脚踏上也是一样的会将脚掌扎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常见的铁蒺藜有两种,一种用于行军扎营时临时布设,中间有孔,以绳相连,一串六枚,宿营后撒于营外,第二天拔营前成串收回、孙杰教罗乾象布撒的是另一种永久性防器:二者区别仅在于中间没孔,而且四根铁刺更长了一些——因为撒出去就不会再考虑回收,为了保证防御效果防止时间久了风沙土石落叶等的遮掩,铁芒刺都有三寸多近四寸长。
貌似忠厚心里门儿清的罗乾象当然清楚,张鹤鸣把孙杰死死扣在成都,把自己按在永宁替他挡奢崇明的刀子。那奢崇明一心一意要夺回老巢,自己却几乎肯定指望不上成都府的任何支援,所以也在城防方面花了不少心思。好在孙杰几次匆匆而晤间,不仅带来了军中的铸炮师傅和大量生铁,更是帮他想到了用铁蒺藜布防的好主意。罗乾象不仅撒了许多,而且别出心裁地特意同时撒了不少草籽。没多久,这些铁蒺藜便隐入蓬勃生长的草丛里,除非组织大量民壮来一次彻底翻整,否则,这片土地将是步步杀机!
再然后,罗乾象就耐心地等着,直到眼前黑压压的永宁军大半扎着堆陷在铁蒺藜阵中进退维谷时,没啥经验更没啥准头的各炮组只消将炮口指向人群密集处,两轮炮便轻松割去他们五六百条性命。
奢崇明犯了难:这蒺藜阵可怎么破?组织老幼苗民在炮口下面去翻土?除非用刀子逼着,否则没人会愿意主动去送命——奢崇明知道,即便自己能狠下心来这么做、即便挨着罗叛狗的轰击清出通道、即便最后真把永宁拿回来,失了人心,自己也就该到穷途末路了。用沙土包垫出一条通路?想都不要想!能垫多宽?前期罗叛狗甚至不需要进行任何干涉,墙上二十几门炮调好炮口都瞄上通道等自己的人冲上来然后一炮接一炮地闭着眼轰,有多少人都不够死的!
除去挨了炮当场死掉的几百人,还有一千多脚掌被扎穿了走不了路的伤兵。尽管从没听说过感染和破伤风等名词,然根据经验奢崇明知道,这些人,可能有小半也会在不久的未来悲惨痛苦地死去:铁锈有毒,伤口化脓后的高烧是个坎儿,能不能扛过去全看各人的造化和祖宗神明的保佑了。
那该死的罗叛狗,竟大模大样地派了百来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蒺藜阵中,就在奢大王部众的众目睽睽之下,又抛下了成千上万枚的补充!
奢崇明进退维谷间,留守赤水卫的奢寅派人送来急信,要他立即回师:乌撒府那里出了大事,安邦彦请他出兵火速驰援。
其实乌撒本来并不是安效良的地盘,云南沾益(今宣威)才是。安效良是沾益土司安绍庆之子,普安、沾益、水西、乌蒙、乌撒等土司祖先皆为隆穆,土地相连,世为亲戚,史书记载“四川乌撒军民府、云南沾益州虽滇蜀异辖,宗派一源。”然而几代人下来,各地土司时有无嗣者,巨大的矛盾便出现了:本地人希望由老土司的旁支承袭,而他地的宗亲,尤其是家里儿子多的,难免不生出觊觎之心——理论上讲,他们确实与老土司的本地旁支在法统上地位差不多。
舌头解决不了问题就用牙齿——谈不拢?那就打呗。于是滇北、川南、黔西这一带便出现了一个另外人瞠目结舌的怪相:你看族谱,他们之间是近亲,但彼此水火不容、有时两个部落在血缘上明明八竿子打不着也曾为了某块地大打出手,但通了一次婚便结为同盟同仇敌忾!
安绍庆在世时势大,恰逢乌撒土司亡故后继无人,长子安云龙将来可以继承沾益,便叫次子安效良强占之。不久后安云龙死了,安绍庆和安效良父子俩壤地相接,一个扼滇、蜀之咽喉,一个当曲靖之门户,雄踞一方。没想到安绍庆死后,沾益也立即陷入了这种局面:安绍庆本有两子,长子安云龙和两个孙子相继亡故,长媳陇氏、遗腹子官保、堂弟安云翱合兵抗拒想把沾益、乌撒一并据为己有的安效良,而且还打赢了!于是安效良只好老老实实地守着乌撒府。
安效良起兵响应安邦彦,带领一万多人马出兵贵州,除去跟安长老关系好这层关系,也是因为安邦彦答应等大事底定就帮他抢回沾益。可如此一来,乌撒府就显得空虚了。以前张鹤鸣抚川时完全不用担心,但朱燮元到任,自己去了贵州的同时立即给云南下令进攻乌撒。陇氏一帮人也知道,若是不把安效良彻底揍趴下,唯一的宝贝儿子官宝迟早要面临叔叔的砍刀,再加上他们只是事实上占了沾益,并没有获得朝廷的正式承认,朱大人是五省督师,口碑又好,只要真心出力,绝不会亏待了自己,于是二话不说,会同云南巡抚派出的官兵直捣乌撒!
设白一心一意要找安位的姐姐、安效良的正妻报仇,朱大人白纸黑字地说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小可怜安其爵将来就是乌撒老大,她也是有族人的!虽然川南乌蒙(今云南昭通)的本族实力有限,放在平时固然要忍气吞声,此时此刻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空虚的乌撒府立即面临了来自西、南两个方向的威胁。
安效良沉不住气了,急忙去找安邦彦要回援老巢。得知煞星孙杰随朱燮元大举入黔,自己手下就属这安效良最能打,安邦彦岂敢此时放他回去?于是事态便按照罗乾象事先的判断那样,需要调奢崇明去当救火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