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二陆初来俱少年(1 / 2)
当清晨的第一声鸟叫在庭院中的树上响起时,刘裕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眼睛。
昨天晚上他在和褚渊谈完之后,又连夜赶到了书房,翻看书架上的书信典籍,终于确定了自己竟然在死后离奇地游荡了四十年,而现在所附体的人,就是,自己的曾孙女……
他们老刘家何德何能居然有这么彪悍的曾孙女!
而更令他的感到不安的是,按信中的只言片语记载,这位曾孙女的祖父,居然不是他最看重的长子刘义符,而是排行第三的儿子,刘义隆。
想到那个聪敏却总是病秧秧的儿子,居然能在辅政大臣的支持下登上大位,和他在世就已经逐渐做大的北魏对抗,刘裕不禁生出一种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之感。而纸上的只言片语,更是对车儿的子女教育水平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难道是自己不会教子,才让车儿也对孩子过于放纵?[1]
而之后继位,谥号为孝武帝的孙子刘骏所颁发的一系列诏令,虽然只能看到部分文件也让他血压急速升高。
书架上还有一份大明六年颁布的文件,是这位孝武帝称赞一位名叫谢庄的臣子——听这名字就是陈郡谢氏——作诔文怀念他所宠爱的殷淑仪,文中除称赞谢庄文笔,表达了对殷淑仪深深的怀念外,还提到自己实在怀念贵妃,最近招巫者进入宫中,仿汉武帝李夫人故事为殷淑仪招魂,又造通替棺寄托对淑仪的哀思……[2]
刘裕:……
再看看他附身的这个公主的所作所为,似乎这位孝武帝也不是很会教孩子的样子。
难道他们老刘家天生缺少教育基因?
这间书房里大部分都是驸马何戢已故的父亲和祖父所留下的公文和来往书信,并没有单独的本朝史书,能从中推断出这些已经殊为不易,刘裕放下堆了一桌子的纸卷,按了按眉心。
四十年毕竟是一段太长的时间,足够把那些原本无比熟悉的事物涂抹的面目全非。
不过他前生常年征战,离世时留下的孩子们年龄都很小,小儿子刘义季今年应该才五十岁,想必和孩子们应该还有相见之机。
“阿家,驸马今日稍好了些,”侍女昨晚听他的吩咐,在书房外把守,此刻立在门外道,“他说今日稍好了些,想来见见您。”
“让他进来,不,”刘裕看了一眼被他翻得乱糟糟的书房,“此处不宜相见,还是请他到正厅吧。”
何戢在在庭院中来回,听着树上的鸟鸣,心中多少有些烦躁。
他一整理好原主的记忆,就匆匆往褚渊这边赶来。
就,就算救不到人,至少也要表达出态度啊!
梳着双鬟的侍女笑眯眯地请他移步正房,在跟着她离开的一瞬间,何戢的心情忽然平静起来。
虽然刘楚玉山阴公主的名号为世人所知,但山阴只是她少女时代的封号,在她的弟弟刘子业登基后,她就被加封为会稽长公主,那些荒诞不经的行为,实际上也是用会稽长公主这个名号做下的。
她原来的名号之所以广为流传,恐怕是为了和刘宋皇族的另一位会稽长公主——颇有主见,曾经对宋文帝的弟弟刘义康出言相救的刘裕长女刘兴弟区别开来。
她究竟为什么要做出那些惊世骇俗的行为呢?是像汉景帝的皇子那样,因为生长在深宫之中,所以未尝知忧,未尝知惧,沉溺于放恣之中,却不知道自己所坐的宝座是一张绞凳?[3]
还是因为她熟悉刘子业这个暴戾的弟弟,知道在他的统治下自己的生命不可能长久,所以放纵自己去追求声色美厚,穷当身之乐?[4]
亦或只是不满于叔父兄弟的穷奢极欲?南朝之时,上层贵族的奢侈腐败几乎已经到了极点,刘裕的皇子刘义宣“后房千馀,尼媪数百,男女三十人。崇饰绮丽,费用殷广。”,拥有侍从婢妾二三百人居然可以被称为不好声色,在这种环境的耳濡目染下,不受到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戢紧跟在侍女身后,已经远远能望见正堂中端坐着的女性身影。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为这个千年前的少女感到悲哀。
刘裕看见二人自堂外远远走来,慢悠悠直起身子。一旁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但神情仍然波澜不惊的褚渊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侍女引着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走进屋来,刘裕眯起眼睛,观察这个人和褚渊见礼。他的举止行为都和褚渊很像,只是年纪轻些,显得有些稚嫩。
刘裕看他往来应答的书信都很得体,褚渊对他也很是推崇,以为何戢定然颇为老成,如今一见他只是个年少孩子,身上腰间挂着一堆紫罗囊,扇子,覆手等华而不实之物,举手投足间又多有自矜之态,不由大失所望,
他既然心中不豫,看何戢面容很像当年自己府中的主簿何尚之之子何偃,就直接开口问道:“曾任丹阳尹的何彦德,与何郎是什么关系?”
何戢按照原主的记忆,大差不差地与二人见礼,刚刚坐在草席上,还未等开口要将褚渊带回,就听见上座传来这么一句。
那当然是和你与刘义隆的关系一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