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中午12点了，照外科手术用时推测，妻子自然赶不回来。我在厨房转了一圈，然后到饭厅打开新添置的双门大冰箱，生熟食物全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堆满一冰箱。我取了一瓶酸奶和一包吐司，走到厨房去烤热夹有培根（肉片的面包，顺手煎了两个荷包蛋。吃完之后想烧煮一壶进口巴西咖啡豆末，但又嫌麻烦且妻子不在家一人喝无趣，只好作罢。最后是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在门前走廊一张人造大理石椅子上，一边慢慢品赏这种叫“麦斯威尔”品牌的原味咖啡，一边由远及近地观赏院子内盛开的各种名贵花卉。

已是初夏了，“人间最美四月天”，这个时候应该是一年中花事最繁盛的季节。石階两旁玉兰和海棠是院子里面最耀眼的花树，株植高丶花朵多，花瓣颜色也最鲜艳。它们分开栽种门前两侧，你不让我丶我不让你地竞相开放丶比美斗艳：海棠花一团团相互簇拥丶花色嫣红娇媚，用妻子的话说，‘‘邻家有女初成人，才识情事便怀春。满面娇羞胭脂色，郎情妾意相恋深。”而玉兰花则“亭亭玉立枝头上，踮足倚门望郎来。抹粉涂朱天下艳，只为一人应时开”。看着这些花，对照妻子随口评点的诗，这些原本亳无知觉情义的木植也变得意兴浓浓丶深情款款了起来。妻子的才华，真无人可比，不得不服。同时我知道她也是在以花喻人，表达她对我用情专一丶用情至深的心意，好一个聪明的女人。

坐了一会，我便上楼到书房，把妻子交给我的红木匣子拿出来放在书案上，用软绒布揩擦后小心翼翼地把暗锁打开，只见里面码放了十册烫金绸缎面的纪事簿。

我拿出上面的一册，摊开一看，全是毛笔写的蝇头大小的行楷字。妻子打小就在岳父岳母督导下苦练过书法，她早年曾告诉我，她临习过唐人集字的王羲之《圣教序》，行书天下第一帖《蘭亭叙》的摹习至少不下于千次，后来又学过赵孟頫，所以见到纪事簿上秀美飘逸的字迹，我也就不会太惊诧了。

纪事簿是高级制纸工匠特别制作的，材料是特等洒金加厚宣纸，纸长约34厘米丶宽约2厘米，根据黄金分割原则来裁切。纸面印有红色边框，边框上下留白，上白宽丶下白窄，旧时称作天宽地窄，想是妻子祖上在ah制纸作坊专门订制，颇有些历史了。

第一册是整套纪事的目录部分，上缀前言，用来说明纪事叙写体例和纪事簿装帧规制。

妻子纪事，与一般人的日记在体制上有很大不同，分作“日纪”丶“月纪”丶“年纪”三部分。“日纪”是按天记述当日之事，或有某种学术价值丶或与自己有关且具存档意义等，要求客观平实。“月纪”是对本月所纪归类丶选出本月最重要事项予以复述。“年纪”是在该年十二个月纪的基础上进行总结，对其中所记大事进行学术价值上或社会意义上的评估，演绎它们对自己丶对他人所可能产生的人生影响。至于纪事簿的装订规制则简单，就是五年归总成一册。

我看了纪事簿凡例，真的目瞪口呆。不知这种繁杂的规定，是家族的传承，还是妻子的别出心裁。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始作俑的人都是变态自虐狂！

这件事我更要问问妻子。是家规祖制，那就从现在起破除它；是妻子异想天开的设计开创，那更要从现在起自我反思停止这种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