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你要凶一点(1 / 2)
夫夫俩头一回相拥而眠,睡得晚,醒得早。
昨夜饮酒,没喝醒酒汤,谢星珩还好,江知与酒量不行,头疼得很。
已经过了六月半,不知朝廷赈灾的人走到了哪里。
昨夜害怕过,也尽兴玩闹一场,压力宣泄,就到了忙碌时刻。
上午谢星珩休课,两人一起去书房对账。
书房是小楼推掉后重建的自闭间,四面的门都敞着,以防有人靠近偷听。
听风轩伺候的人少,江知与让来喜来宝守院门,新来的两个书童,在厢房里抄书。
谢星珩要他们抄录精彩的破题,这是八股文的开篇,开篇亮眼,才好继续编。
他对比过“年度大事”表,这也是江老三搞来的。哪些地方遭了灾,朝廷又怎样处理,属于时政类题目,同年里出题都会朝这个方向靠拢。
给他的准备时间太短,只能试着押题,赌一把。
早上对账,江知与没拿账本,坐书桌前,闭目养神的功夫,提笔就能写。
这本事把谢星珩都给看愣了。
江知与对数字敏感,也颇有天赋,自小算账就精,又快又准。
打眼一瞧,哪里对哪里错,他心里明镜似的。
接管枫江百姓前,他家有过两次布施。
一次是百姓到城外,一次是百姓去农庄前。
这两笔数目加起来将将一千两,江知与不列明细,在旁简要记录总额。
农庄里的开支,需要细分。
一是工钱,一是援助。
以工赈灾是朝廷所支持的,通常也因人数众多,要顾全局,细水长流,所以工钱会压低,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更快的脱离困境。
百姓服劳役时,依县里经济情况定,有些只包两餐,有些能拿十三到十五文一天。
丰州是个富县,单看小县城里能有三家富商,十几家小商户就可见一斑。
丰州给到的工钱是十五文一天。
江知与给的工钱低于市价,是十文一天。
但他提供的“岗位”多,五六岁的小孩儿都能挣两文钱一天。
失去劳动力,连孩童都看顾不了的人,他亲自去看了,也给人找了活干,让他们“有价值”。
比如坐灶前烧水,给人供茶,一天也有七文钱。
再有实在动不了的,他也没辙。
农庄是包吃包住,银钱他们都能攒下,各家花销极少。
草鞋草帽还有粗布衣裳,都算赈灾物品。给工钱,让枫江百姓做,做完内部发放。不用花钱买。
分发粮食到各家以后,肉菜蛋是有固定配置,不可能每天有蛋有肉,隔几天却能沾一点荤腥。
目前是两天素,一天蛋,再两天素,一天肉,又两天素,一天鱼。这样子循环。
夏天暑热,他们之中有许多身体到极限了,初安定,就接连病倒。
这部分医药
费,也是江知与出。
药品是大头,单看谢星珩家里大哥大嫂,带孩子一块儿,就三个人,初期抓药都是以“两”计算银子。
农庄接收一千多人,实际开销恐怖得很。
一十天下来,不算存粮消耗,就过了八千两。
如果朝廷明天就能来人,常知县送来的赈灾款就有剩余。
若没来,这钱还得继续烧。
人员安定后,最耗钱的时段已过,后续都是稳定消耗。
江知与粗略估算,下一个八千两,可以花一个月。
以这个数目算,除开常知县送来的一万一千两,江家也就出个五千两,跟明面上李家的捐款一样。
他放下笔。
“原来常知县也算好了。”
江知与现在都不敢奢望拿牌匾,得护身符,他只想圆满交接,把这件事平安渡过。
谢星珩坐他对面,拿账目明细看,习惯性用指尖敲桌。
贼不走空。
没拿到护身符,常知县逮着机会,就会要江家“报恩”。
毕竟江家的银子,没进他荷包。
他只会认为,江家的名声已经给足了,这是利益往来。
名声……
哪里足了。
江家都没有宣扬。
也就接管那几天的风波,过后百姓照常过日子。
满城走一走,现在的热门话题可不是江家接管枫江百姓,而是江家赘婿怕夫郎。
狗血才得人心。
现代有媒体,捐款都有新闻报道、平台转发,各种消息流传深广。
民众可以捐钱捐物捐粮,甚至去当志愿者。
商家捐赠,也有民族企业、爱国企业。
没必要把商人跟百姓分得太清楚,不都是大启朝的子民?
古代没有媒体,吆喝全靠吼。
那就吼。
吼要吼得有技巧。
封建王朝,皇权至上。
不论什么时候,吹皇帝的彩虹屁是没有错的。
“这样,你找几个说书先生,请他们下农庄。让他们跟枫江百姓聊一聊,天灾人祸能产生的故事可太多了。挑一些感人肺腑的,正向积极的,到城内说书。”
丰州是没遭灾,可百姓们看不见城外惨况吗?他们从前不知道灾民、难民的含义,现在也能不知道吗?故事不用多出彩,一路的见闻都可以。
故事的传播性广,丰州识字率高,高不过目不识丁的群众数量,还是说书好。
听了一回,街坊四邻也能口口相传。
让难民一字不再局限为简单的“难民”,它是有实质的。
会家破人亡,会亲离子散,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会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大水冲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熬过天灾,还有人祸。
易子而食,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轻一点说,如果还能活得下去,谁家好孩
子,愿意因几斤红薯远嫁异乡?
深度刻画了苦难,才会显得救赎的可贵。
“重中之重,绝不可描画江家的付出。只说朝廷,夸圣上。正因大启盛世和平,我们才能安居乐业,小有家财。枫江是丰州的兄弟县,我们不是赈灾,是守望相助。”
江家在里边的作用,要弱化到极致。
最初的目的,心善、见不得人吃苦,可以保留,但不用再提。
人在做,天在看。
公道自在人心。
江知与很聪明,一点就透。
“那说书先生下了农庄,也能说说朝廷的好?”
谢星珩点头。
小鱼现在最需要鼓励,以此建立自信心,他夸了好一阵,才跟他说:“有现成的素材。”
算江老三干了一件好事。
时政题目,一般百姓接触不到,普通书生也拿不到。
能搞到的人,又都默契的藏起来,供家中小辈学习。
正好,朝廷闷声办大事,他就帮着传传美名吧。
丰州的书生们,但凡有心,就都会蜂拥而至,去听一听。
听了,自然能分辨真假,能帮着说话,将宵小污名力压。
古代有功名的书生很有话语权,考上举人以后,甚至能跟知县叫板。
具体怎样,谢星珩还没见识过。就借他们的“口舌”用一用。
他们也不敢说朝廷坏话,只要当个复读机,说朝廷的赈灾或许来得慢,但朝廷从未忘记他们。这就够了。
“最后一步,捐款名单贴红榜。热度上升后,百姓里也会有捐款的。数额多少,是个心意,我们先打个样,请几个托儿,捐个三文五文,三分五分的。”
重要的不是捐款数额,是打造“一方有难,八方来援”的效果。
也给其他商户甜头,他们的数额是普通百姓难以超越的,名单都在前面。
古人重名誉,商户地位低,被人记得好,夸一句善,多难得啊。
敌人要少少的,同盟要多多的,能拉拢一个算一个。
商议了一早上,江知与眼睛有了光彩。
中午吃过饭,他就去筹备。
走前,他问谢星珩:“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性格太软,吃亏受气都往肚里藏。
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谢星珩没把话说死,“自古小人都是畏威不畏德,你要凶一点。”
江知与记下了。
家里财产转移是头一样,王管家是信得过的人。
他让王管家带人清库房,三个院子的贵重物品也整理出来。
“家里钱银有些吃紧了,你把旧物和存货分开放,列个明目,做礼单,秋礼就这么应付着。”
王管家听了心惊:“不是让人采买去了?”
江知与本就头疼,动一早上脑子,半点儿没缓解,顺势捏捏眉心,看着就愁苦。
“没想到农庄这么能吃银子(),那头怕是来不及。七月里不走?(),一直到来年春,都拥挤得很,人多眼杂的,有东西也不敢往府上送。”
八月里乡试,来年一月会试,紧跟着三月殿试。
三年一度,京城会热闹好久的。
王管家迟疑,他倒不觉得旧物有什么,礼单分开列,若三老爷嫌弃,就地典当了换成银子也行。
只是库房里东西不多,还多半是江知与的嫁妆。
江知与知道嫁妆不会送去三叔府上,对此不显抗拒。
他说:“今年没好东西,一并送去吧,免得三婶说我家不懂规矩。我记得五哥儿也要说亲了?也算合时宜。”
明面上器物的清理了,帐上的银子就好说。
请说书先生的事也交给王管家,让他多叫些人,不用一窝蜂的去,分批次,错开丰收的时节,先把人选定好了,让他们熟悉熟悉“时政题”,到了地方才好跟百姓讲。
他转头出门,去镖局,这回顾不上其他,叫诚哥儿来帮他。
镖局就交给大师兄徐武来。
事情要秘密的办,都走的暗路。
明面上,日子照过。
江知与说过会给他们说亲,让徐武多盯着点。
“要是都相中了同一个人,别让他们打架斗勇,给媒人说一声,也让哥儿姐儿挑挑他们。我这阵子忙,诚哥儿要帮我,你便少些冲动,有事多想想,尤其是上门挑衅踢馆的。随你去农庄还是去府上,找我还是找姑爷,动手前,先问一问。”
徐武作为大师兄,人在冲动之余,更多十分“憨直”。
交待他的事情,他认死理,一根筋。
让他动手前问一问,他再是生气愤怒,也会强压着忍下。
处事不够灵活,却也不是能生事的人。
兄弟俩个,机灵劲儿都给了徐诚。
徐诚见了他,就知道果真出大事了。
他不问,单问江知与要怎么做。
事情商量下来,就两件,一个散家财,一个扩名声。
细说又繁杂琐碎,一下子没定数。
徐诚读书少,名声的事,万一出了差错,真会掉脑袋。
他又确实可信能干,江知与把至关重要的“散家财”交给他。
留下继续“烧”的银子和操作打点的钱,能分出一万八千两整,交由徐诚,让他散出去。
徐诚管着镖局后勤,江家的大宗钱财,都来自镖局,这是刀口舔血的生意。
能快速积累财富,他们镖局的收价只高不低。
不到两万,他眼皮都没眨。
“随我散,还是有明目?”
银子当然不能乱花。各处打点,也不能现在去。现在去,就刚好给人抓把柄。
这钱财,是四处散,八方藏。
留待日后翻身,上下打点,疏通关系用。
徐诚心里便有数了。
镖局做的官
() 匪两道的生意,江家镖局能在江承海手里这般壮大,他们家自然也会“劫道”。
江承海路子走得稳当,谁抢他,他就抢谁。在道上名声响亮。
走江湖的,义字当先。
道不同,因仗义豪情,敌人也能暂时做朋友。
谁能保证可以一辈子风风光光顺顺当当的?
从前积了德,现在到了收获的季节。
徐诚笑了声:“考验人心的时候到了。”
江知与知道会损一些,“你要小心,别给扣住了。”
徐诚笑起来带些痞气:“我看谁敢。”
江家还没倒呢。
事密则成。
领了散家财的活,徐诚也没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等江知与把银票给他,他就开始走动。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赶上丰收的季节,天气总会留情。
将将抢收完,大雨才滂沱落下。
今年的抢收相当顺利,各家佃户地多,按照往常速度,都有小麦淋几场雨,在晴天里慢慢晒,这次抢收却赶在了雨落下前。
江致微尚不知家中变故,他穿裋褐、草鞋,衣袖裤腿都卷起来,拿着草帽扇风,和一群刚从地里跑回棚下躲雨的百姓聊天。
“还好赶上了,我听杜大叔说,这天气说下就下,看那乌云飘我头上来了,我给急的!”
杜大叔就在不远处站着,闻言踮脚伸头,在一帮高壮汉子里找存在感,笑如洪钟。
“我看天气一看一个准,满村的后生,哪个播种收割不来问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