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放她 快些离开这里。(2 / 2)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望着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喜恰顿了顿。
老方丈也看着怀中的婴孩,却沉默一瞬,才轻声回道:“是施主心有善念,方得成这份缘。”
他的声音太轻,喜恰一时没能听清,抬眸看他时,才发觉夕阳西斜,他一双淡然的眼里恰似盛了清澈的光,犹如浮冰初融,悲悯佛性浑然天成。
喜恰微眯着眼,不由得有些怀疑恍惚,此人真的只是凡俗僧人吗......
她正犹自迷茫着,小沙弥已上前将男婴抱走,也一下拦开了她打量男婴的目光。
也因此,她并未能看见男婴头上赫然凝出的朱砂痣。
唯余老方丈在原地,他似乎不急着开口,好一会儿才问她道:“天色将晚,施主此刻至金山寺,是为礼佛而来?”
但其实他晓得,并非如此,是缘分使然。
果不其然,喜恰摇摇头,却是将来求月饼的事说了。老方丈目光凝在她身上,他微愣半晌,忽而哑然失笑,又蓦如叹息。
交谈的半分时刻,在喜恰看来,老方丈几乎是言笑不苟,直至此刻才似人而非肃穆的佛。
但是,喜恰又想着,她见过的佛大都是慈悲善目,温润宽和的......
“女施主有救人之量,金山寺正该以素饼为报。”方丈言罢,传唤禅房前的两个小僧人,嘱咐他们多去做一些。
不过素饼做起来也要时间,他又邀喜恰一同去礼佛。
喜恰看了看天色,黄昏西落,明月升起,晦暗的天色将浮云也衬得黯淡,沉沉浮浮的月光略略压抑。
“天太晚了。”她摇摇头,“此时去参拜佛祖,许是不敬。”
方丈那双眼疏漠,方才眸间流露的柔软仿佛是喜恰的错觉。他抬眸看她一眼,却似看她,也看众生。
此刻,苍生在他眼中,好似并无区分。
“慈悲为怀,即便不参拜也是功德,心术不正,即便参拜也是徒劳。”他没有强求她,只淡声道,“既然施主不便,就随意走走吧。”
喜恰颔首答应,不知为何,她在这位老方丈面前只觉得心神安宁,可纵然他禅法高深,也只是得了凡俗法道的寻常僧人,何以有这样的能力。
他也不是金蝉子。
她亦步亦趋跟在方丈后面,什么也没说。
这一路寂静,木鱼声穿透过窗棂木门,一声声叩在人心上,青烟升空,与皓月交织,叫人心也不再浮躁。
临到最后,老方丈向她双手合十,似看破了她心中所想,闭目禅语:“施主,即心即佛。”
喜恰对佛理尚是一知半解,可此刻她微微一愣,一瞬间明白了长老的意思。三千大千世界,心即是佛,佛即是心,众人皆可为佛。
无论灵山佛,抑或俗世佛,皆是佛,又怎能以所生为偏见......想到这儿,她又蓦地睁大眼,嘴唇轻颤。
灵山妖,凡尘妖,不亦是如此。
“不必障目看人,遵循本心即是。”老方丈看出她眸中的顿悟,唇角微张,又顿了半晌,“......施主,你生来善心,极为难得,要多释怀而明乐,不可自陷深。”
喜恰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亦或是不敢自己挑明,她究竟陷在了何处,又该释怀什么。
但方丈没再多言,他只是略微往她身后一瞥,见僧人已经将素饼打包好了,让出两步来,敛下目光。
“施主,一路保重。”
喜恰抿了抿唇,终于开口,但也只是行礼答谢,告别方丈。
可她又清楚,从天庭到南瞻部洲,她一直犹疑不定的心终于在此刻坚定下来。
......
没再有半分迟疑,喜恰一路回了天庭,先状若无事般去了广寒宫,将她带回来的月饼交给玉兔。
从哪吒交代她不该乱跑,应当好好待在云楼宫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自由出入天庭四处,自然也很少得见玉兔。
甫一见到喜恰,玉兔喜形于色,并不想她这么快又回去。
“你从前不是喜欢四处玩儿吗?怎得如今整天闷在云楼宫里。”玉兔拉着她的手,由她带回来的月饼倒是放在了一边,“软软,你就有这样喜欢三太子,其他人都顾不得了。”
玉兔是在打趣她。
可喜恰身形微顿,脊背僵直,只是垂目错开玉兔的眼神。
“怎么了呀?”小玉兔浑然不觉。
喜恰还有正事要做,因此只是拉着玉兔的手宽慰了一会儿,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临到最后要分别时,她终究没有忍住,紧紧拥住了玉兔。
“这是怎么了?”玉兔一愣,又问了她一遍。
她含糊着,只是答:“想你了。”
在玉兔嘀咕着“想我就多来看我呀”的声音里,喜恰告辞离去。
天庭大道宽坦,也不知何时起,长久一人在水华苑的她习惯了抬眼瞧天柱,三十三根天柱如玉润泽剔透,总会随着金乌的身影变幻着光晕。
是静如潭水的生活里,唯一的变动,又如唯一的慰藉。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从亲友众多到孤身一人,从心向往之到万念沉寂,这个问题她从未如此清晰的自问过。如今却全都凝在心头,那心声又落在耳畔,振聋发聩。
“软软仙子,你何时出去的?”
临到云楼宫门处,喜恰正撞见宫娥,宫娥瞧她从外头回来,不免狐疑。
但为何,她如今连去哪里都身不由己?喜恰嘴唇紊动,不愿辩驳,只是含糊道:“才出去的,之后不外出了。”
宫娥点点头,却见她往东面而去,不免又一次叫住她,“仙子,水华苑在西边。”
喜恰脚步未顿:“我去找义父一趟。”
她从不说自己是李家的义女,但其实也没有谁特意隐瞒过,云楼宫上下都晓得,如此一说,宫娥顿时不再追问。
李靖天王非领天庭之令除妖而不出,时常在自己的寝殿,但殿室偌大,却也如哪吒一般鲜少有人伺候。
喜恰还是头一回踏入光华殿,心跳声不免渐渐加快。
一步步走过瑶台银阙,一路无人拦她,直叫她走到寝殿前,轻轻叩响玉门,却无人答应。
“义父。”她迟疑喊道。
依旧没有回应,李天王应当是不在。
她也原本,应该就此止步。
可她呼出一口气,掩在袖下的手轻微发抖,又被她按捺住,缓缓抬手将玉门轻推开。
威严殿内依旧是空无一人,不过高堂玉案前,玲珑宝塔独自散发着熠熠清辉。喜恰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停顿了,她攥紧了门框,不敢再动一步。
她原本也是想着碰碰运气,谁晓得李天王竟然真的没将玲珑宝塔带走。
但她曾经从哪吒的口中得知过,李天王一向塔不离身,这表示他应当就在殿内不远,并没有真的离开云楼宫。
“李天王,放了小妖吧,小妖真的没有做过任何恶事!”
塔中花妖似有所感,着急忙慌求饶,声音哀恸。喜恰盯着宝塔,猜想她应当还在最下层,才会尚有感知。
救不救?
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
若李天王回来,不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哪吒也不一定会帮她......
“小妖一心向仙,积善行德,荆棘林十里之民受小妖庇护,皆可作证,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花妖声音哽咽,“您路过荆棘林那日,小妖现形,也只因山下一民妇难产,施法相救她而已。”
仙神居天之高,立于云中,观凡世之百态,凡人之生老病死。
喜恰倏尔恍惚了一瞬,于仙神而言,如哪吒所说......不过是一个人,不过是一只妖罢了。可却是他们眼中诸事皆恶的妖,看到了人的痛,看清了患难疾苦。
花妖没有错。
三百年前,也是这花妖救下了她,她也没有错。
“天王?”见塔外半晌没有动静,花妖止住啜泣声,却难掩语气里的绝望。
她以为李天王再次离开了,殿内复又平静。才垂下头,忽听到塔外轰鸣响声,原本漆黑一片的塔内倏然炸开一簇亮光。
烟尘袅袅下,光亮被无限放大,叫人几乎迷了视线。
花妖微眯着眼,貌似看到好几个姿态嚣张的小猴子在塔外厮耍,几乎叫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少顷,猴子的身影消弭,尘雾也逐渐化散,露出一个身姿窈窕的月白裳小仙子的身影。
“你是......”她不由得问。
但小仙子并未回答,而是向她递出手,面色沉静。
“我带你离开。”这位小仙子如是说。
小仙子喜恰小心翼翼收好了用过的猴毛,若散落在天王殿里,她怕极了李天王会找到孙悟空的麻烦。
接着,又牢牢牵住花妖的手,顾不上对方错愕的神情,带其离开。
她极善隐蔽之法又脚程极快,几乎是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带着刚救出来的花妖一路狂奔至南天门外。
“我们是不是曾见过?”花妖一路上都没法与她说话,直至此刻才迟疑开口,“小仙子,三百年前在荆棘林......”
她认出她了。
喜恰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却是推了她一把:“快些离开这里。”
寥寥云雾间,天庭的玉宇琼楼千百年皆是无尽安宁祥和,又似高处不胜寒,叫人没由来生出胆颤。
花妖一愣,担忧问道:“那你呢?”
即便此刻没有追兵,但这小仙子就这样一声不吭将她放跑了。
她不是没听过托塔天王李靖的盛名,他可是天庭位高权重的天神,这小仙子又与他是什么关系,是否能全身而退。
喜恰沉默一瞬,才缓缓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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