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老人没有谴责的意思,但说话间的失落过于明显,巫澄更抬不起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无声往宋泊简身边凑。
宋泊简揉揉这个被霜打了后格外软绵好捏的小茄子,再次解释:“他受伤后什么都忘了,说话写字都是这两个月重头开始学的,会这些已经很好了。”
确实是这样的。
甚至因为少年学得很快,他总以为是少年恢复了之前的记忆,然后误会少年有基础。但什么都不记得的少年其实完全没基础可言。
老人看着宋泊简身边的少年,想到最开始见到少年时的样子。
其实那几天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丧女之疼刻骨铭心,大脑自动开启保护机制,让他们尽快忘掉那段时间的痛苦。
现在再想起来,依旧是几乎喘不上气的心疼,能把人晒昏的太阳,太阳下身上带伤眼神怯懦的少年。
当时确实没听到少年说话,甚至在葬礼结束,宋泊简还说过要带少年去医院做检查。
那段时间实在是太乱了,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迁怒,更没有精力把目光放在这个刚找回来的亲孙子身上。
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两个月过去了。
少年也被宋泊简带着,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脑海里不由自主响起听到的那句话。
宋泊简和亲生父母的对峙在网上沸沸扬扬很久,不可避免的出现在他们手机里。
明明是大货车疲劳驾驶产生的意外,他也学会把责任缆到自己身上,说是因为抱错了孩子才会害的父母去世,说自己是罪魁祸首。
明明不是那样的,他们都心知肚明,是意外。
可在他们为宋泊简辨别时,又不由自主想到那个沉默的少年。
他才是亲孙子,他也是这场意外的受害者。
明明女儿是抱着找到亲儿子的期待去世的,他们却因为女儿的去世迁怒孩子呢?
一个是亲孙子一个是从小看着长大养了十八年的孙子,他们都没错,也都是好孩子。
不好的只有他们。不关心孩子,自私的无视了他那么久,现在连他失忆的事都不知道。
老人沉默许久,最后说:“那就不用着急了,从一开始慢慢来吧。”
再没法接受,女儿女婿也已经死了。孩子也都是好孩子,和妈妈这么像,就连喜欢的专业都一样。
没有学籍就没有学籍,没有基础就没有基础,一切都慢慢来吧。
宋泊简点头,又安慰的摸摸巫澄。
巫澄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不再紧张,但依然非常沮丧。
自己真的一道题都不会做。没有基础,考不上大学。
一直到要回家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件事,抱着那沓卷子,想要把这些东西一起带走。
三年前的卷子了,现在旧旧的落了灰,宋泊简和他商量:“放这儿吧,回去给你买新的。”
但前面有些是宋泊简做过的。
巫澄低头认真看了看,对宋泊简摇头。
于是就把卷子一起带走了。
回到家,他把自己的初中课本找出来,又在网上找到小学网课,想一点点先教着。
奶奶看他俩拿着书回来,回来后一个看卷子一个找网课,意识到什么,问:“他学籍的事解决了?”
宋泊简摇头:“没学籍了,姥姥打算让他去学校接读,但他基础不太好,先在家里补补基础课程。”
“请家教吗?”
“嗯。”
“那得好好找找,打基础的时候找个好老师很重要。”
一直在默默看试卷的巫澄听出言外之意,仰头:“不是你教我吗?”
宋泊简还没说话,奶奶回答他:“他马上就开学了,到时候军训封闭式管理,不能回家住。”
巫澄不知道什么军训什么封闭式管理,但捕捉到他想要的答案,不敢相信的看着宋泊简。
但目光尽头的人只是对他点头。
手里的卷子突然就没意思了,巫澄把卷子放在一边,刚刚稍微提起一点的精神又耷拉下去。
自己什么都不会,本来以为是宋泊简教自己,就像他之前教自己认字读书。没想到有告诉自己,宋泊简要开学不回家了,也不是他教自己。
巫澄情绪很低,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委委屈屈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泊简看着沙发上眼巴巴看自己的少年,没说话。
奶奶没听到他回答,回告诉巫澄:“军训完就可以回家住了,也就半个月。”
宋泊简垂下目光不再看巫澄,犹豫:“但住校的话,平时晚上会查寝,也没办法回来,”
没办法回来?言外之意就是不只是半个月?
巫澄震惊了,他完全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没办法和宋泊简在一起。
奶奶也听出点不对味,问宋泊简:“家就在燕城,好好的住什么校?”
宋泊简笑笑:“好不容易上大学了,住校感受一下集体生活。再说,家里离学校也不近,每天上下学还得跨区,也麻烦。”
奶奶打量着宋泊简,眉头拧紧:“不能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吗?”
宋泊简默了两秒还没说话话,奶奶就想到什么,登时好像被浇了油的火,一下烧起来:“你什么意思?住校就不回家了?”“我知道你早就把你爸妈遗产都转到巫澄手里了,怎么?就跟让巫澄和那家人划清关系一样,和我们也划清关系当陌生人了?”
说着说着,她捂住心脏大喘气,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宋泊简连忙扶住奶奶到沙发上坐下。
巫澄则飞快站起来,打开抽屉拿到药,递给宋泊简。
喂奶奶吃药,无奈:“奶奶,我没这个意思。”
奶奶气得头疼:“那你什么意思?想划清关系就别管我了,别叫我奶奶。”
“我什么还没说呢。”
“你还想说什么?!”
奶奶吼了一声,
眼泪跟着掉下来,“怪不得前段时间天天带我检查身体呢,看到体检报告安心了?我身体没事,巫澄也会说话了,户籍也转过来,都安排好了,就划清界限不管我们了?你干脆现在就走,别管我们了。”
奶奶突然倒下去,巫澄也有点懵。但听奶奶这么说,也意识到她说的什么意思,脑袋一片空白,既着急又伤心,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默默看着宋泊简。
宋泊简强调:“真没有。”
没人信,奶奶依旧流泪,巫澄依旧看着他,眼尾也飘上红。
“我不住校,租房子自己住,有空就回来,行不行?”
奶奶依旧不说话,呼吸急促。
巫澄谴责的看着他,腮帮子鼓鼓的,好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似的,呲着牙,又委屈又凶巴巴的。
宋泊简也开始头疼:“真的就是觉得麻烦,不仅贵还得花时间找房子。”
奶奶赌气:“何止啊,还有我,也麻烦,一个一身病的老婆子,耽误你了。”
巫澄:“我也麻烦,我什么都不会,没一道题能做出来。”
宋泊简被他俩弄得没一点脾气,举手投降:“不麻烦,我这就开始找房子,现在就找,军训完就出来住。”
安抚了好一会儿,才把奶奶哄好。
网课也没找,宋泊简坐在沙发上,目光虚虚看向桌子上的卷子。
还没看两秒,一只手伸过来,纤细白皙,带着好看的战国红玛瑙,迅速把那些卷子收走放到一边,还伴随一声冷哼。
回来时还跟被霜打了的小茄子似的,现在小茄子就支棱起来,还用柄上软软密密的刺来扎自己。
不疼,反而是痒痒的。
宋泊简无奈轻叹:“你怎么了?”
巫澄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奶奶那么一说,他现在非常笃定,压着眉头凶巴巴看宋泊简:“你就是不想管我们了。”
就像宋泊简会把父母的死怪在自己身上,他都把遗产都给自己了,未必没有划清界限的打算。
宋泊简的本意绝对不是“不想管很麻烦的老人和很麻烦的巫澄”,更有可能是出于愧疚不愿意接受宋家的便利。但他确实做出了这种事!
想住在学校不回家了,还想找其他人来给自己当老师。
讨厌!
宋泊简声音轻下去,带着几不可查的心虚:“我没有。”
巫澄笃定:“你就有!”
宋泊简轻叹气,起身往房间里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巫澄跟着他往房间里走,气呼呼的:“你就有!你都不教我读书了,你想给我找别的老师!”
“你还不回家住了!到时候你就不回来了!就只剩我和奶奶,你一点都不想管我们了!”
炸毛小茄子跟着进来,只顾着谴责自己,甚至忘了关门。
宋泊简只好再转身把门关上,无奈解释:“我又不是老师,讲课当然要找更专业的家教老师。”
“学校真的
离家太远,就算我租房出来住,也是住学校附近,家里还是只有你和奶奶。”
本来以为宋泊简退让了不住校了就能一直在家里,现在听宋泊简这么说,巫澄呆住:“啊?”
他不敢相信:“不能住在家里吗?”
宋泊简只能和小茄子耐心解释:“从家里出发去学校,不堵车最快也要半小时,堵车就不知道要多久。如果我早上八点上课,住在家里需要六点甚至五点起床才能在上课前去学校。”
“但住校的话七点起床就可以。”
巫澄凶巴巴的表情渐渐平缓下去,鼓着腮帮子认真思考,想着想着蹙起眉头,又变成软绵绵的棉花娃娃。
如果每天在路上花这么多时间确实很麻烦。
但宋泊简住校就见不到对方了啊……
巫澄问:“那租房的话……”
想到刚刚自己还凶巴巴的指责宋泊简,巫澄忍不住心虚,他往前一步,拉着宋泊简的手晃了晃。眼尾尚还带着晕红,现在水汪汪的看着宋泊简,软声询问:“能不能带上我?”
自己从金沙县带出来的少年,现在被养得好像开到最盛的花,沾着露水娇软无害,这么软绵绵用花瓣蹭着自己,问能不能带上他。
心里有什么东西逐渐溢出来,宋泊简久久看着少年,最终也没立即答应下来。
燕城大学多,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几个口碑不错的家教老师,约到家里试着给巫澄讲课。
老师倒是都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巫澄。
他不太能接受陌生人出现在家里,每次老师来了总是不说话。又有点防备心,不愿意透底给老师看。
这么几次下来,还是宋泊简先叫了停。给巫澄找了网课,让他先跟着网课听,不会的再由自己详细解释单独辅导。
巫澄很快接受了这个学习方式,每天抱着课本守着网课认真学。
时间一晃就到了开学报道那天。
巫澄坐在床上,看宋泊简把行李箱拿出来,往行李箱里装东西。
他的睡衣,常穿的衣服……
宋泊简一件件往行李箱里装着,巫澄内心好像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点不舍累积着。
等到宋泊简收拾好东西把行李箱拿到客厅后,他也跟过去,站在行李箱旁边,眼神暗淡无神,像个失去灵魂的棉花娃娃。
跟着奶奶一起,和宋泊简先到学校附近的房子处,把行李放下,又去学校报道。学院里摩肩擦踵人来人往,巫澄只看着宋泊简,情绪低落。
宋泊简察觉出他状态不对,把他拉到身边,无声剐蹭少年微鼓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