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全场MVP(1 / 2)
全场气氛诡异。
这场面, 该怎么形容呢?
明明应该是属于黎老师一个人的尴尬,可全场除了光州军区外,其他老师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己在底下已经用脚趾抠出了一座碉堡。
尴尬,太尴尬了!
然而, 少女接下来的一句话, 又让所有人很快就松了一口气——
“不过,黎老师有一点说得非常对, 那就是:洪向国确实指引过不少年轻人加入组织, 是一名伟大的战士。换句话来说,在开幕的时候, 洪向国就已经是一名成熟的组织成员。”
这话算是肯定了黎老师部分说过的话,黎老师的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起码不再是五彩斑斓的黑,稍稍缓和了一点,原本拱桥似的嘴型变成一条直线。
其他老师心里也纷纷想:还好, 还是知道要给老师留几分面子的。
随后他们又忍不住在心里说:这光州军区也是的, 怎么派个小娃娃起来说话?好歹让个老师说啊, 这事儿弄得实在不好看,伤感情!
李潇潇一通反驳之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气氛可以缓和一下时, 她紧接着就来了一个反转:“所以,这也是我认为黎老师意见不妥的第二点。”
所有人:“……”
这有什么因果关系?
黎老师差点眼前一黑:升到省级文工团好些年了, 一直以来,哪个学生不是对他服服帖帖的?
即使年底这种全国交流,其他省的学生也对他十分敬重——像李潇潇这种的, 他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黎老师一张脸又有变回锅底的趋势。
李潇潇身为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她即是演员又是商人,有情怀的同时,也信奉谁行谁上的原则。要是不行还要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她也不骂脏话,但也别想她说话留情就是了。
在众人一脸不敢相信的眼神中,李潇潇继续开口了:“第二,黎老师这个情节,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这部剧叫《蜕变》。何为蜕变?发生质的变化,才叫做蜕变。而正如黎老师所说,洪向国是成熟的战士,要完成蜕变的不是他,而是赵兰。”
“赵兰是全剧的中心人物,而这个剧说的就是赵兰的一生。从懵懂无知的少女,到为国为民的战士,直到最后,也教育后人为国奉献,达成思想的传承。”
“所以,从剧情来说,黎老师您的这个建议,从主题体现上说,对本剧中心思想的表现毫无帮助,从视觉效果上看,台上一群人,追光打在一群人上面,不如原来的双人独演有美感。”
“这是第二点,”李潇潇朝黎老师微微一笑,“还有第三点。”
虽然这小姑娘长得非常俊,但黎老师觉得,自己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的笑容了。她一笑,准没什么好事。
前面两点已经够多了,竟然还有第三点!众人都默默听着,忍不住在心中可怜了一把黎老师。
李潇潇敛了敛笑容,慢慢地说:“第三,夸张化角色的战斗能力,这不是表现先烈的英勇,而是对先烈的不尊重。”
这话就像是冷水落了热油锅,刚才还安静不出声的其他人,顿时就炸开了锅——不尊重先烈,这帽子也太大了!
黎老师更是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提了提声音:“你说什么?李潇潇同志,你这是目中无人血口喷人!这里谁不尊重先烈?你给我说清楚!”
“黎老师,今天你我能坐在这里交流,是无数先烈用鲜血换来的。他们是英勇的战士,但本质上跟我们一样,都是人,都是血肉之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舍身忘我的精神难能可贵。”
“如果他们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都是一个能打十几个的,双臂一开就能手撕鬼子,那革/命的胜利是不是就能来得很容易?甚至都不需要流血。”
李潇潇提了提声音,眼神微冷,声音沉着:“黎老师,真正的先烈就是会流血流泪的,国家的胜利就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否定这一点,就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像是金钟在旁边敲响,震耳欲聋,在黎老师脑中一遍又一遍回响。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面容肃穆,眼里透着和年纪不符的冷静和坚定,看向他的目光,让他有种自己在对方眼中非常无知的感觉。
他无知吗?在少女反驳他之前,他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但现在,他猛然发现,自己为了要一个署名的机会,为了想在话剧重登舞台时,让他的名字也跟着话剧一起让百姓熟知,竟然提出了如此可笑的建议!
黎老师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内心和大脑都一片空白,发不出半点声音。
朱新华在上面看着,赞赏地看了李潇潇一眼,朝众人宣布:“李潇潇同志的理由已经非常充分了,结果显而易见,赵兰和洪向国双追光独演这段,按原剧本不变。”
刚才李潇潇初初站起来时,朱新华就知道她是剧本作者了。
毕竟夏老师在朝他申请带一名市级文工团成员时,就递交了非常详细的理由。他只是不知道,在光州军区那一片演员中,哪个是李潇潇,直到李潇潇自己主动站了起来。
这简直太合朱新华心意了——原本分析和学习剧本,就是本次交流会重头戏,现在编剧跟这些老师现场讨论,过程中就顺带着分析原剧本,比如像刚才的对《蜕变》主题分析,这些能给后面的分析环节省了不少事。
朱新华朝仍呆呆站着的然黎老师说:“艺术有交流才有进步,黎老师辛苦了,请坐下。”
这话说得微妙,确实是交流了,进步的是谁?
“也辛苦李潇潇同志朝大家细致解释。”朱新华朝李潇潇说完,随后又跟其他老师笑着说,“还有下一位老师需要提建议的吗?”
原本在黎老师站起来之前,其他老师都在懊悔自己举手举慢了,没能抢到第一个发表的机会,毕竟万一前面先开口的跟自己想的有重复,那就是先到先得。
不过,经过刚才黎老师和李潇潇的一场交锋,黎老师的战绩大家有目共睹,其他原本在黎老师之前跃跃欲试的人,现在都得再掂量掂量了。
谁又会想到,一个光州军区的学生,逻辑居然这么清晰,心思又这么缜密呢?
黎老师好歹也是业界老前辈了,不但没能添上自己的名字,还落了个不尊重先烈的说法!也不知道对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许多人这么想着,还在犹豫要不要冒险。
到了这时候,他们终于明白了,光州军区的叶老师为什么说欢迎提意见了,人家这根本就是没带怕的。
这李潇潇虽然年纪小,却像是一尊门神似的,挡在了剧本面前,根本就没想让任何人占便宜!
所有人都还在观望,老师们在暗暗观察着,可李潇潇不想等了,于是主动出击,直接cue了昨天积极附和修改剧本的邹老师。
李潇潇朝邹老师笑着说:“邹老师,昨天您也说了要提意见,并且会好好准备的。省级老师当然是说到做到,我都迫不及待想要邹老师的赐教了。”
还在想着伺机而动却被忽然点名的邹老师:“……”
所有人都紧张了——这姑娘她不按常理出牌!每个人都担心地想,不会等邹老师说完之后,下一个就是轮到自己吧?
这简直像极了老师上课时点名提问,所有老师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么一天,像没有好好复习的学生,提心吊胆生怕被点名回答问题。
昨天有多信誓旦旦,有多信心满满,今天就有多煎熬。
可话昨天就已经放出去了,而且机会确实只有一次,尽管每个人都被刚才黎老师VS李潇潇的回合震住了,但这丝毫不能减少他们想要在剧本上署名的欲/望。
于是邹老师站了起来,翻了翻自己昨晚准备的内容。
他准备了很多,但结合刚才李潇潇反驳黎老师的观点,他需要将能被同样理由拒绝的建议剔除,免得落得跟黎老师一样的狼狈下场。
最稳妥的方法,当然就是不动主线,也不动两名主要角色。那么剩下可操作的地方,当然就是各种配角了。
邹老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赐教不敢当,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建议而已。”
李潇潇微微一笑:“请说。”
“是这样,”邹老师说,“我们的话剧演员确实很久没有对外公演了,大家也都热切希望有机会上台,但剧中角色只有二十名,省文工团和军区文工团嘛,跟市级、县级那些小团不同,人数是多一点的,咱们就想着,干脆在多加几个小角色,让更多的演员能上台。”
市级、县级的小团?李潇潇有点想笑,敢情这话剧是专门写给他们这些省大团演的?
她脸上没有露出半分不满,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后说:“既然邹老师觉得演员太多,角色不够分配,而每年的公演场次低,为什么不可以将一组演员拆成两组?一组演一场,这不就解决了有的演员不能上台的问题吗?”
邹老师摇了摇头:“人数倒也没有多到能分两组的份上。”
李潇潇笑了,反问:“怎么就达不到了?别说分成两组,分成三组,甚至四组都绰绰有余。”
这姑娘什么意思?消遣他呢?他说了剧组不到四十人,她却还这么说?邹老师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了:“这台剧统共需要二十名演员,分成四组需要八十名演员。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厉害了,消息比我们这些省级老师还灵通,我这都还没收到要扩编的通知。”
李潇潇一脸惊讶:“扩编?邹老师为什么会想到扩编?”
前面的黎老师都已经栽了,这邹老师怎么一样的德行?竟然还是看不起她。
“我们老师经常教育我们,百姓辛苦劳作,为国家上交粮食,才有我们的盘中餐,所以我们要更加努力地提升,为百姓献出更多更好的表演,以此来丰富百姓的精神生活,让他们更好地投入到生产当中,这就是文工团的使命。”
“我们老师让演员每天反省:身为话剧演员,身为文工团的一员,你有跟文工团其他剧种演员一起完成使命吗?”
“即使是不同的剧种,承担的责任是一样的。我们吃百姓的粮,百姓看我们的话剧表演,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自八月以来,我团目前的演出中,话剧数量远超京剧和芭蕾舞剧,但团长目前还没有申请扩编,因为团长认为,之前话剧组吃着百姓的粮,却无法回馈百姓,欠百姓太多了,怎么好意思申请扩编呢?”
说完这些之后,李潇潇朝邹老师微微一笑:“邹老师,您觉得呢?”
邹老师被气得浑身发抖:“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潇潇心想,这老师心理素质也太差了,他阴阳怪气嘲讽她,她拿事实来反击,他这就跳脚了?还跳得这么难看,不阴阳怪气了,都直接骂人了。
她正想说话,她旁边的叶老师已经不紧不慢地开口了:“邹老师,李潇潇同志刚才说的这些话,是我当初去光州市文工团的时候,跟肖团长说过的。怎么?里面哪句话不对吗?”
“既然这里是全国交流会,这里都是参会者,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可以发言,也无需顾及职级。所以,如果刚才李潇潇同志那番话真的哪里有不妥,那就是我之前说话不当,请邹老师指正。”
叶老师是军区部队文工团的话剧老师,职级上要比邹老师高,李潇潇的话本来就挑不出错,但这些话意思直白,就差直接说“你这种白吃百姓粮的,一场公演都没做,在团里领着工资吃着白米饭就算了,也好意思提扩编”了。
只不过,事实虽然是这样,可其他人心里却觉得:学生尊重老师那都是传统规矩,这名叫李潇潇的小姑娘说话也太不客气了,竟然让老师下不来台。因此其他人虽然觉得邹老师有点失风度,但也还算可以理解。
可现在叶老师显然是要护人了,将话都揽上了身,那情况就大大不同了。叶老师说,话是她说的,这就变成了叶老师暗指邹老师失了师德,而且还让人无法反驳。
吃百姓的粮,回馈百姓以精彩的表演,让百姓更加积极地投入生产——这番话,即使是放到京剧组和芭蕾剧组,那都是通用的。说白了,这确实是文工团教师应该给学生灌输的信念。
邹老师强笑:“叶老师的话当然没有不妥,只是刚才我们在说的是演员人数的问题,您这位学生扯到别的地方去了。大会时间宝贵,我觉得还是不要跑题的好。”
叶老师:“邹老师,有时候话不要说得太早。”
言下之意,到底是谁跑题还未可知,但叶老师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也就意味着这个小争执到此为止。
她接着说:“如您所说,时间宝贵,请邹老师与李潇潇同志就刚才的问题继续。”
“不过李潇潇同志确实有一点做得不够好,”叶君婷转向李潇潇,嘴上说着“不够好”,眼里却全是笑意和鼓励,“李潇潇同志,时间宝贵,既然学生这个身份限制了你和邹老师的交流,那在继续之前,说清楚为什么你会代表光州军区发言,想来这样就能加快速度,减少交流过程中的无意义质疑。”
跟面对黎老师和邹老师时态度完全不一样,李潇潇十分尊敬地回了叶老师一声:“是,叶老师。”
叶老师说完后,不再管其他人的反应,坐了下来。
“无意义质疑”……众人又是一阵无语,心想你都这样说了,不就是相当于说你叶君婷就是要撑这李潇潇么?还要这李潇潇说什么原因,直接继续得了。
这一刻,所有人心思各异,但都无不暗暗摇头感叹,没想到一个军区部队老师,竟然这样不顾老师间的情谊,公然护短。
所有人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名叫李潇潇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来头是不是很厉害,以至于叶老师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他们一边带着猜疑,一边听到这小姑娘再次开口了——
李潇潇一脸诚恳地说:“各位老师、演员同志,非常抱歉,我刚才忘记告诉大家一件事。”
这道歉来得突然且莫名,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李潇潇重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我是光州文工团话剧组李潇潇,是话剧《蜕变》《半边天》的编剧及主演,参与光州军区文工团话剧《无名英雄》的改编。自八月以来,以上三部话剧目前在光州市内的公演合计二百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