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除朽木(1 / 2)
重锋领着光州军区众人,跟冬莞过来支援的指战员一起出操,整个队伍的女兵就只有李潇潇和她的四名女队员。
在这个时候,出发前体训的好处就出来了。她们几个在一众尖兵中也没有落后,冬莞分军区的指战员们看向她们的目光也都带着佩服。
毕竟,虽然在军区中文艺兵也要出早操,但跟其他军种都是分开练的,尖兵的体能训练要求本来就是所有军种中最高的,这几名女兵竟然能跟上而没落后,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文艺兵们感受到战友们的目光,顿时感觉出发前那段辛苦,都是值得的。
早操之后,众人回到住宿地洗漱,各自去吃早饭。
李潇潇跟队员们坐在一起。平时她都是有说有笑,但今天大家都发现,他们这位小队长今天似乎有心事。
尽管李潇潇这次被指派为队长,但因为年龄最小,大家也都习惯了将她当成小妹妹照顾。
坐在她旁边的卢秀娟问:“潇潇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吗?”
李潇潇回过神,有点哭笑不得,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在呢,谁敢欺负我,不要命啦?”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李潇潇一边跟大家说说笑笑,一边继续想着刚才的事情。
《回家》里面用的核心就是亲情的羁绊。
她一直以为,在这个淳朴的年代,哪怕物质缺乏,而且正是因为物欲低,所以亲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是更深的。
如果出现个别例外,李潇潇还不会当作一回事,但这显然不是个例。
在这个年代,文工团或者文艺队的作用,就是在物质缺乏的情况下,为了避免百姓精神陷入麻木,为了丰富他们的精神生活,所以才会为百姓表演。
可是,刚才李潇潇看到的好些百姓,跟现代里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而麻木的打工人,竟然有点相似。
李潇潇仔细回想了一下在羊城剧社、市文工团的日子。他们也曾经到过乡村中表演,那里的农民过的也是苦日子,但生活气息很浓,跟这里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在以前她到过的乡村地方,因为缺少娱乐节目,所以当电影放映员、文工团演员等到农村的时候,村民们都会十分热烈地欢迎。
因为当村民们看到放映员、演员时,就意味着他们能看到电影或者表演,填补他们劳动之余的空白时间,而且这也是心灵上的一次享受。
可昨天文艺兵下来时,除了县里的干部、当地武装民兵之外,路过的百姓虽然也有远远地围观,但也只是看看,并不像其他地方的百姓那样表现出兴奋。
这说明,这里的百姓对他们这群光州大军区来的文艺兵,似乎没什么兴趣。
太奇怪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李潇潇一边吃一边想,脑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也许这里的百姓就是没看过什么文艺表演呢?
别的地方百姓看到演员就联想到京剧芭蕾剧话剧,但这里的百姓如果平时就没怎么看过,自然也就不会联想,也没有期待。
她正捧着一个菜包子啃,这想法一闪而过,让她的动作顿了顿。
李潇潇有点惊疑不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县文工团就是严重失责。
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除了去年开会时碰到的几个省文工团老师想抢署名权之外,她碰到的大多是文艺工作者,都是非常敬业的。
但事实摆在眼前,这里谜团重重,她在出发前,叶老师也没有告诉她这里是这么个情况,所以极有可能是宝安县这里欺上瞒下。
她越想就多,想得出了神,捧着菜包子一动不动,连咀嚼都忘了。
重锋看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姑娘腮边鼓鼓,要不是她偶尔眨眨眼睛,别人都能以为她是雕像。
他咳了一声:“李潇潇同志。”
李潇潇想得太投入,甚至都没听到重锋的声音,还是卢秀娟用手肘轻轻顶了顶她:“潇潇。”
卢秀娟刚好戳在她腰上,她抖了抖,差点整个人弹起,回过神后看到卢秀娟惊讶地看着自己,她尴尬地说:“我、我怕痒。怎么了?”
卢秀娟噗嗤一声笑了笑,又连忙说:“重团长在叫你。”
李潇潇转过头,果然看到重锋在看着自己。
重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跟平时一样淡漠如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李潇潇同志,你过来一下。”
现在?李潇潇余光扫了一下其他人,大家脸色如常,谁也没有觉得重锋突然叫她有什么奇怪的。
她松了口气,心想也是,她和团长分别负责文艺兵和尖兵,团长还是总负责人,叫她过去商量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跟重锋一桌的战士们早就吃完了,只剩下重锋和方浩明。李潇潇飞快地把手里的菜包子塞进嘴里,颊边鼓得像进食中的小仓鼠。她又用手挡着嘴巴,边走边快速地吃着。
她走到重锋身边时,使劲地咽了咽,差点被噎着,吞下去后才朝重锋打了声招呼:“重团长。”
重锋原本就是看她心不在焉,似乎连早饭都吃不下,这才让她过来一起吃的,没想到她自己就这么三两口吃完了,有点心疼又无奈。
他也发现这里的村民有点不对劲了,反应太平淡。凭潇潇的名气,以往她走到哪里,都能引起轰动。
现在蛇口附近的山头和红树林,都已经有人在藏着准备逃港,昨天潇潇就已经因为可能来不及救下这批人而不安,但好歹想着能争取现在还在蛇口公社各村的人。
但现在情况有变,还要先查清楚再做行动,安排话剧的时间又得往后延了。
以往她是编剧和演员的身份,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但现在她的角色一变,成了带队人员,演出的对象和环境却一起出了问题,她还得先解决了这些麻烦,才能按原计划走。
重锋知道她心里压着事,大概正在努力地想办法。
他朝李潇潇点了点头:“坐。”
于是李潇潇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副准备听领导吩咐的模样。
重锋又朝方浩明说:“去盛一碗粥过来。”
方浩明应了一声,很快就拿着一碗稀粥过来,放到李潇潇跟前。
李潇潇看了看方浩明,又看了看重锋,一脸疑惑,心想这不会真的是喊她过来吃早餐的吧?
果然,重锋说:“喝完后就去县文工团,抓紧时间。”
重锋并没有刻意压着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隔壁的卢秀娟小声地朝其他人说:“重团长也太严格了吧,潇潇刚才就是发了会儿呆,这是嫌她吃得慢,直接把人喊过去看着她吃?”
朱红星偷偷地瞄了重锋一眼:“估计是重团长都有安排了,你没听到他说的吗?待会儿他们要去县文工团,重团长不想耽误时间吧。”
毕竟刚才潇潇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要是没人叫她,时间可不就是白白浪费了?
演员们小声说着,他们只听见重锋的声音,却看不到重锋的目光,是与他的语调毫不相符的温和。
李潇潇咳了一声,脸上微烫,掩饰一样飞快地拿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用碗挡住自己的脸。
说来也奇怪,这样一紧张一松弛,温热的粥水缓缓滑过食道,她脑里那根紧绷的弦居然也微微松了松。
她手腕一动,挪了挪碗,漂亮的桃花眼从碗后露了出来,偷偷地看了看重锋,脑海里响起昨晚他说的那句话——
尽力而为,其他的交给我。
李潇潇深呼吸一下,将肺腑里的浊气呼出。
团长说的其他交给他,并不是意味着她就能什么都依靠他。既然军区下的指示,是要用思想武器彻底根治逃港的问题,她不可能请团长直接以暴制暴。
既然问题是出在县文工团上,依然是属于文艺事业范畴,是她的领域。
她只会将因为她职级低而受阻的问题交给他。
她飞快地想了想,几个念头闪过。她放下碗,朝重锋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团长,我怀疑宝安县文工团没有执行军区文工团的指示。”
“去年年底从京市回来之后,”李潇潇说,“军区向下下令,各级要推广话剧,但蛇口公社的百姓可能还没看过话剧。我想先跟这里的百姓确认一下,再去县文工团。”
对于重锋来说,直接去文工团一审,他就能判断出文工团那边有没有说谎。
尽管如此,重锋还是点了点头:“好。”
潇潇不是他,文艺兵并没有学过审问的技巧,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先跟百姓确认,县文工团那边再怎么抵赖也没用,也是一个方法。
吃完早饭后,尖兵们各自巡逻站岗,文艺兵们开始在院子里练早功,而李潇潇和重锋则去找百姓了解平时的文艺表演情况。
果不其然,村民们表示,县文工团偶尔还是会来表演的,但每次来都是吹拉弹唱,从来没在蛇口公社演话剧。
村民们眼里带着疏离和警惕,但也没有不理人,李潇潇问什么,他们也说什么。
了解完情况后,李潇潇朝村民们道谢,跟重锋一起往回走。等走远了之后,她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宝安县文工团胆子挺大啊。”
这就是部队和外面的区别了。如果在部队中,有人敢阳奉阴违,重锋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直接按军规处理,从来没有因为部下违纪而动过气。
部队里面令行禁止,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性。但外面和部队不同,虽然各级文工团之间是上下级的关系,但省级以下的都不是军队编制,属于职工,没有军人的纪律性,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这次军区文工团直接对百姓演出,需要跟地方文工团对接,所以问题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李潇潇当即一刻都等不及了,要去跟宝安县文工团那边理论。
两人到了文工团后,本该是练早功的时间,李潇潇却看到演员们都很懒散,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随意地扭着腰摆着手。
李潇潇刚才从百姓口中听到了宝安县的骚操作,也猜到演员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一看到这场景,居然也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很奇怪的是,在普遍穷苦的情况下,这里的演员穿着却都在水平以上,跟村里的百姓一比,这些姑娘们居然也有了点城里小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