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隐怒(1 / 2)
燕珝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让小顺子去永兴寺跑了一趟,也未看见人影。
阿枝等不到人,只好先歇下。
夜间心头胡思乱想着未曾睡好,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便支起了身子,坐在榻上。
茯苓进来时吓了一跳,“娘子可吓死奴婢了,醒了怎的不叫奴婢?”
阿枝看着她,没有说话。
茯苓赶紧点起了灯烛,安慰道:“兴许郎君一会儿便回来了,昨日夜里太晚,在别处歇下了也正常。”
阿枝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脑袋有些疼。
昨晚昏昏沉沉梦到了许多从前的事,醒来眼角都含着泪。
无数次在心里祈祷,应当是阿娘托人写来关心她的信,但看见那信的时候,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猜测。
“再等等罢。”
阿枝看着紧闭的木门。
夏日晨间,蝉不要命似的大叫,吵得人心慌。
燕珝也没回来,阿娘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受充斥在她心头,环绕着一圈又一圈。
直到中午,日头高照着龙泉峰,南苑的门开了。
阿枝带着茯苓下山,去了鸿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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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的人一反常态,竟未为难她,便找来了会北凉话的文官,还为她上了茶。
那些官员一口一个公主地叫着,将她请进了厢房任她发泄。
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态度都因为悲伤而忽视了,阿枝坐在厢房内,任眼泪无声落下。
茯苓红着眼眶,“娘子莫哭了。”
阿枝只是抱着茯苓,将脑袋埋在肩头,泪水一点点浸湿了衣衫,终于喉头发出第一声哽咽。
从最开始心底的隐隐猜测,到如今得到证实,仍旧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阿娘那样好,那样温柔,美丽。
却不在了。
阿娘的前半生起起落落,外祖母是部落首领的女儿,不顾族人的反对,嫁给了一个汉人。
二人生活倒也美满,没多久便生下了她的阿娘。
阿娘幼时,也是无忧无虑,快乐自在的。
直到外祖母的部落被打下来,阿娘成了父母双亡的女奴。
又因为貌美,被好美色的北凉王看中,生下了她。
北凉王室子嗣众多,更何况是一个瘦弱的女孩,有着汉人血统,不似他人强壮,只怕都活不下来。
美人千万,北凉王很快便忘了她的阿娘。
阿娘一个人将她带大,帮着牧民挤羊乳牛乳,只为能在最后为她省下一碗。
她很瘦弱,幼时多病,大了好些后却被姐妹兄弟们欺负,常常一身狼狈地回家,从未见过的父亲和时常抹泪但倔强的母亲构成了她整个童年。
自小被嘲笑欺侮,活了十余年都被骂丑八怪,直到来到大秦,她才知道,她的样子或许也是美的。
直到战败,北凉王室才意识到,需要一个懦弱好欺负,还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她也觉得,自己来了大秦,或许阿娘能好过些。
只是没想到,她对北凉的最后一丝留恋,就这样消散。
阿娘那么好,她却没有阿娘了。
茯苓也落下泪来,瞧着她哭得这么难受,只能连声安慰。
“娘子快些别哭了,夫人她定然也不希望娘子成日以泪洗面。”
“阿娘说,”阿枝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喉咙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只想好好活着,但是想让我有尊严地活着,所以她很乐意我来和亲,只是因为她听说大秦人重礼,只要明媒正娶,便不会随意休弃。”
“她只想活着,这么简单的愿望……”
“为什么都不能实现?”
“她喜欢草原,却被关在帐篷里,喜欢跑马,可我们的小马却被大妃抢走,”阿枝想不明白,“我阿娘并无宠,可他们还是要欺负她。”
“茯苓,我真的不明白。”
她抬起头,泪盈满了眼眶。
“既然是王,为何非但不爱护自己的子民,还要让子民们互相伤害,压迫欺辱?”
茯苓听不懂她说的话,就像刚来大秦的阿枝听不懂这些汉话。
“奴婢不懂这些……”茯苓为她擦着眼泪,“夫人说不定如今早已往生,娘子若还是难过,等咱们回去,到永兴寺为夫人诵经祈福。”
阿枝擦了泪,她能做的太少。
回不去的北凉,再也见不到的阿娘。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儿。
竟然在如此悲痛的时候,还能想起燕珝。
他在失去母亲的时候,是否也似她这样痛哭,似她这般失态?
或许有吧。
否则,怎会让一直冷静自持的他冲撞了帝王,受罚囚禁东宫。
一直到傍晚,眼泪好像才流干。
阿枝撑起身子,“咱们回去罢。”
茯苓应声,扶起她往外走。
鸿胪寺的官员瞧见她出来,一个个都变了神色,彼此对视着。
为首的道:“公主,不妨再稍坐会儿,待会儿卑职派马车送您回府上?”
“不必了,”阿枝摇头,“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为好,多谢。”
那官员又劝几回,见实在劝不动,彼此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