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厨娘(1 / 2)
且不说薛家这边如何鸡飞狗跳,薛姨妈又如何逼着宝钗想法子救她哥哥。
只说徐家这边得了消息,立刻就知道是安王出手了。
为此,徐茂行特意又去了一趟安王府,就此事向安王道谢。
虽然对安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觉得是件值得拿来说的事。但对徐茂行来说,的确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安王收了他的谢意,就嘱咐他回家好好读书,最近没事就别乱和人走动了。
可以说,这件事被掀出来,贾雨村才是真正的引子,薛蟠充其量就是个搭头。
如果不是为了扳倒贾雨村,清算其党羽,朝堂上那些相公们,又有几个真的在意可怜的香菱和枉死的冯渊?
徐茂行到底有几分不忍,就告诉安王,说那个当年被争抢的女孩子,如今仍在薛家。而那女子的母亲因女儿丢失,眼睛都已经哭瞎了。
“请王爷再发慈悲之心,叫他们母女团聚吧。”他深深拜了下去,心中十分忐忑。
按理来说,此事的起源就是他来找安王告状,安王为了替他出气,才引出了后来那些事了。
如今冒犯他的薛蟠已经下狱,上面这么多人盯着,刑部官员定然不敢徇私,姓薛的是注定没有好下场了。
他不回去偷着乐也就罢了,竟然还得寸进尺,对安王有进一步的要求,着实不识好歹。
可时机巧得很,安王刚在圣人那里信誓旦旦地表示:我绝对不会做个孤家寡人!
徐茂行为了一对素不相识的母女,就敢冒着得罪靠山的风险,让安王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重情重义之人。
他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直接让王妃身边的嬷嬷出面,去荣国府把香菱带回了王府。又派人去了苏州,把香菱的母亲封夫人接过来,要让他们母女团聚。
“王爷仁德,小人铭感五内。”徐茂行拜得特别诚心。
安王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回去好生读书吧。”
徐茂行也笑了,“王爷放心,您对小人有这么大的期望,小人若敢辜负,真是连人都不配做了。王爷您歇着,小人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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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他连洗漱都来不及,便把正带着紫鹃做针线的黛玉拉进了屋里,兴高采烈地邀功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黛玉疑惑道:“又有什么好消息?”
——那薛蟠入狱,不就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吗?
徐茂行提示道:“是关于被薛家强买的那位香菱姑娘的。”
听见“香菱”二字,黛玉眸光一凝,忙问道:“香菱怎么样了?”
知道薛蟠倒台之后,黛玉就猜到了香菱在薛家的日子不会好过。她已经开始琢磨着主动去找宝钗,利用宝钗面对她时那种微妙的心理,把香菱要过来。
却不想,徐茂行又想在她前头了。
等徐茂行把他今日做的事说完之后,黛玉先是心有余悸地连说两句“好险、好险”,继而就替香菱高兴起来:“那可太好了!有王妃出面,无论是薛家还是贾家,都不敢拦的。不过……”
想到这件事会带来的连锁反应,黛玉又不禁苦笑:“咱们也要做好准备了。安王府那边一出面,宝姐姐一定能猜出来薛蟠之事背后有安王插手。
他们家的那些亲戚里,没人和安王有交情,也就咱们家是安王的门客。想来过不了多久,薛家的人就要登门了。”
徐茂行道:“来了客人咱们就招待着。虽然咱们家比不上他们薛家大富大贵的,但招待客人的饭菜和茶水却是不缺的。”
至于客人的无礼要求,他们是不可能答应的。
林黛玉道:“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安心读书就是。”
反正大家都知道徐茂行一心科举,拿出读书做借口,谁执意要打扰他,就是谁不占理。
至于林黛玉,她表示:我就是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只知道算账管家服侍丈夫,外面的事都不是女人家该管该问的。
这世道对女人的束缚,有时候也能变成女人应对危机的优势。
林黛玉是接受了新的思想,却从未想过矫枉过正,放弃旧思想遗漏给她的优势。
徐茂行却不大放心,他不觉得能教出薛蟠这样的儿子,薛姨妈会是什么体面人。
或许平日里她会顾忌体面,不想让京城的人轻看他们是来投奔亲戚的人家。
可家里唯一的男丁锒铛入狱,为了救出自己的儿子,她哪里还会在意什么脸面?
若她只是死皮赖脸也就罢了,就怕她一开始就对徐家的期望太高。得知目的打不成之后,会精神崩溃,对黛玉动手。
原本黛玉还不怎么在意,听他分析完之后不禁心中一凛:病急乱投医之下,还真有可能。
她心念一转,说:“昨天卖绒花的刘婆婆对我说,她手上有一个南方来的厨娘,做得一手好淮扬菜。这种有手艺的,原本是不愁找主家的。
只是那厨娘有一个憨傻的儿子,她一定要带着她的儿子,所以问了好几家都没人要。原本我也有些犹豫,如今看来,家里多养一个男丁,哪怕脑子不灵光,也未必不是好事。”
打定了主意,她当即就把徐寿叫了过来,让徐寿拿了两封厨房新做的点心,趁着中午跑一趟刘妈妈家。
刘妈妈的主业是卖绒线、头花和一些小饰品,靠着中年妇女的身份,经常走访各家,多年来积攒下了人脉,也兼职做牙婆的生意。
因她手艺精巧,做出的绒花、珠花等别具一格,黛玉也时常留她在家里说话,顺便给些工费,让她帮忙串珠花。
她为人也算热心,做牙婆虽是为了多个进项,却不爱那缺德的事。不管是年轻的姑娘,还是颇有姿色的少年,但凡是托到她头上的,她都会尽量给人选一个和善的主家。
黛玉说的那个会做淮扬菜的厨娘姓潘,是因死了丈夫,宗族里欺负她儿子痴傻,强行占了他们的地。
若不是那潘厨娘机警,趁夜带着儿子跑了出来,只怕如今已经被那群如狼似虎的族人分开发卖,天各一方了。
她收拾了细软,,虽然花去了身上大半钱财,但好歹母子二人是顺利来到了神京.
潘厨娘相信,凭着自己的厨艺,在神京也能找到一份差事,养活自己和儿子的。
只是神京不比别处,这里的人无论高低贵贱,多少都带着几分独属于天子脚下的傲气。
一开始潘厨娘是想带着儿子进到一家里做工,自己做厨娘,儿子也能找个搬搬扛扛的差事。她儿子虽然脑子不灵光,但却有一把子好力气。
哪曾想,刘妈妈帮着问了好几家,人家一听说她儿子憨傻,说什么都不愿意。就算刘妈妈再三强调潘厨娘的厨艺高超,人家宁愿多给她工钱,也不愿意同时收留她儿子。
叫她儿子一人在外面,她当然不放心。
为了能带着儿子一起,她把条件一降再降,甚至说母子二人只要一份工钱也行。
可谁知她越是如此,越是没人肯用她。
人们都有惯性思维:若她当真厨艺出众,又哪里肯贱卖了自己的手艺?
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下来。
眼见身上带的钱已经要见底了,若不是刘妈妈看他们母子可怜,暂借了一间屋子给他们住,只怕早就流落街头了。
徐寿拿着点心过去的时候,刘妈妈正劝潘厨娘呢。让她别那么固执,先找到饭辙再想别的。
而潘厨娘本人,态度也开始软化了。
实在是不软化不行。虽然刘妈妈好心,收留他们住在家里,也从没提过房钱、饭钱。
但她却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
毕竟刘妈妈家里也不是什么富户,平白多出两张嘴来,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正在两人边吃饭边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刘妈妈被人找惯了,半点不惊慌,扯着嗓子问道:“谁呀?”边问边放下碗筷去开门。
“刘妈妈,是我,徐家的。”
听见“徐家”二字,刘妈妈心里就有数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门口,一把抽掉门栓,就把院门拉开了。
“哟,原来是你这小子。快进来吧?”刘妈妈侧身把人往里让,满是亲昵地问,“吃饭了吗?我这里正吃这呢,给你添副碗筷?”
“不了,我身上还带着差事呢。”徐寿也没含糊,进门之后就把黛玉吩咐的事说了。
一扭头看见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站在房檐下,他不由多打量了两眼,问刘妈妈:“这位就是潘嫂子?”
“就是她。怎么样,看着就利索吧?”
徐寿又仔细看了两眼,见她穿着一身极干净的粗布旧衣裳,头上裹着黑纱巾,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
最重要的是,面相很和善,看着不像是那等爱挑事的。徐寿悬着的心先放下了一半,笑着点头道:“我看着是好,只是我说了不算,得奶奶点了头才算。”
他和珊瑚已经定婚了,家里的厨房是归珊瑚管的,如今要进新人来,他自然多操心几分。
若是招进来个刺头,日后岂不都是珊瑚的业障?
刘妈妈笑道:“那是自然的。你放心,等吃完了饭,我带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就给奶奶请安去。”
得了她的准话,徐寿也不多留,把点心给了刘妈妈之后,分别对两人行了礼,就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