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事出(1 / 2)
夜漆黑如墨, 慈寿院却是灯火通明。
守在门口的丫鬟们皆垂眸噤声,林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愁的不知怎样才好。
正冥思苦想着, 方见大奶奶林氏身边的丫鬟青蕊过来, 林妈妈忙上前问道:“大太太那边情况如何?”
青蕊摇了摇头,沉脸道:“还请妈妈一会儿禀报老夫人一声。郑娘子情绪极不稳定, 彻底清醒后手上握着剪子不肯撒手, 说是没脸活下去了。大姑太太在正院哭的不能自已,这会儿已经晕厥过去了。”
林妈妈一惊,急切道:“青蕊姑娘回去转告大太太, 老夫人即刻便过去。”
堂屋内, 齐老夫人面上毫无表情的坐着,她嘴角无端渗出几分自嘲的意味在, 在这寂静夜里更显得悲凉。
一边陪坐的二姑太太主动打破了寂静, 她垂眸淡声道:“母亲,事已至此, 该是想法子善了才是。她没皮没脸不想做人,可不能再拖累家里的名声, 家里还有这些未出阁的侄女呢,难道往后还要冠上不知廉耻的名头么?”
齐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 她轻轻道:“当年我太心软了,总想着她年轻, 被人花言巧语哄骗了一番,不想将事情做的那般绝情。可今日,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纵容的结果。你说,母亲是不是错了?”
二姑太太嘴角流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来,静声道:“母亲何错之有?是她太上不得台面了。都说一家子兄弟姐妹, 偏她最不堪。您从前曾问我,为何与自己的同胞长姐这般疏离?今日我便告诉您,因为我不愿做这表面功夫,更不愿与她之流来往。”
“她自小被您和父亲千娇万宠长大,我记得议亲那年,梁家的那门亲事极好。潓州有名的书香门第,又有爵位,她偏要与那郑家的没脸没皮有了首尾。还有今日,她还要装模作样,都说人心不足吞象,我真的不知她的心黑到了什么样。”
齐老夫人身子颤颤巍巍站起来,二姑太太忙起身扶着她,齐老夫人转而换上一副肃穆的神情来,她冷声道:“去正院。”
正院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门口的丫鬟们都是大太太的亲信,最是会察言观色。今日家里出了这样一件大丑事,若不是大奶奶和四奶奶当机立断将此事捂的紧紧的,将人裹挟着送来了正院,传出去整个国公府的清誉便都没了。
郑雪芙躺在床榻上,她披头散发,面上还未未消的余媚。下午她清醒之后,望见身边躺着的男子不是谢叡珣,她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绝望的愣在原地,望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她满面不可置信。
直到此刻,她嘴里还喃喃道:“不,不,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要见母亲,我要见母亲。”
大太太早没了好脾气安抚她,她满脸只剩下厌恶与失望。她知道大姑太太不是个好东西,可郑雪芙素日瞧着多么老实的小娘子,今日竟然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情,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不禁让大太太想到当年她的母亲,大姑太太也是这样和郑家的有了首尾,回来哭求齐老夫人成全他们。国公爷和齐老夫人气的半死,最后抵不过齐老夫人心软,允了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可今日就是旧事重演,可偏偏一切都那般棘手。
因为今日与郑雪芙私通的郎君不是旁人,正是那程家的程沐,已经与谢叡瑛口头定下,只等着过些日子正式订亲。
如此大太太愈发觉得棘手,下午出了这档子事,二太太气的胸口直疼,险些要与大姑太太大打出手。一边的谢叡瑛显然不曾预料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只是默默掉着眼泪,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大奶奶林氏望着郑雪芙,她轻轻一叹,遂淡声道:“郑娘子省省力气吧,一会儿老夫人便来了。你身边的红绡受不住棍子,一五一十都招供了。”
下午大奶奶林氏和梁槐宁破门而入时,瞧见的便是那一副香艳画面。她们纵然是已经成亲的少妇,却仍觉着面上臊的慌,只瞧了一眼便吩咐丫鬟去请素日最信得过的郎中过来,把了脉才是二人都中了□□。
这下子还有什么话好说,联想到红绡这鬼鬼祟祟的举动。她这丫鬟眼皮子浅,又最受不住罚,梁槐宁起初只是吓唬了红绡一番,红绡就变了脸色,然后吩咐人直接取了那粗长的棍棒来时,红绡竟然吓的尿流,然后就是问什么便招供了什么。
郑雪芙愣愣的发着呆,梁槐宁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她可怜又可恶。红绡说,大姑太太的意思是想要亲上加亲,可大太太不肯,大姑太太就把主意打到了二房的五郎君谢叡璀身上。
大姑太太身边的钱妈妈买通了传菜的丫鬟禾儿,在葡萄酒里头下了□□。那传菜的丫鬟禾儿是个不经事的,又或许是做亏心事心虚,她哆哆嗦嗦的竟然将一整包□□都倒了进去,无形之间增大了剂量。
却不想五郎君今日压根没碰那葡萄酒,最后都进了程家郎君的肚子里,而后程家郎君觉着脸红心热,浑身发烫,便被一边的小厮误打误撞引入了聆听阁中休憩,却不知道里头正是同样中了□□的郑雪芙。
齐老夫人与二姑太太漏夜而至,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下午的事情整个国公府都已经知道了,国公爷当下气的脸色铁青,谢叡珣等人正陪着祖父在。
大太太望见齐老夫人有些憔悴,眼神中泛着红血丝的模样,她放缓了语气歉疚道:“今日本是母亲的寿辰,却出了这档子事,都是媳妇掌家不利。母亲,您要仔细身体。”
齐老夫人摆了摆手,反倒是二姑太太望着她浅笑道:“嫂嫂不必内疚,有些事是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早就算计好了的,防不胜防。没脸的是她们,嫂嫂何必觉着歉疚?”
大太太觉着心里熨帖了些,她的这两位小姑子中,二姑太太着实是个聪慧有成算的人。她明明与大姑太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从大太太嫁到这个家开始就发觉这姐妹俩不睦,二姑太太鲜少搭理自己的长姐,大太太那时候年轻还觉着奇怪,直到后来她渐渐发觉其实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了。
齐老夫人径直走到屋里,望着面色苍白的郑雪芙,见着外祖母来,郑雪芙眼神中终于闪过几分惧色,她忙爬下床来不停地磕着头哭求道:“外祖母,外祖母您帮帮我,是我错了,是我糊涂了。我不该被身边人怂恿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可若是您不帮我,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其实太知道丑事败露后那千夫所指的后果。本来这谢家人人都瞧不上她,她只是个商户女,身后并无倚仗,可她实在受不住蛊惑,她太想跟谢叡珣在一起,哪怕是做妾,她都愿意跟在他身边。
可如今与她发生关系的人不是谢叡珣,是程沐,一个素未相识的人。程家位高权重,决计看不上她的。
郑雪芙那时候终于心死如灰,她失了清白,往后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所以她清醒后开始寻死觅活,可她私心不想死,她想做样子以获得自己这外祖母的怜惜。她知道外祖母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哪怕嘴上再不喜欢自己母亲,却总是心软。
她在赌,赌外祖母能救救自己。
可齐老夫人只是牵动了下唇角,漠然道:“你活不下去,难道是我逼你的么?我怜你父母和离,小小年纪不容易,本已经亲口允诺你母亲会为你好好寻一门亲事,你偏要肖想这些不属于自己的。如今作茧自缚是你痴心妄想。”
齐老夫人望向面前娇弱的郑雪芙,却觉得她陌生的很。若是今日的事情都是大姑太太自己算计,郑雪芙全然不知,她心里都觉得好些。可她眼里这个最内敛娇弱的外孙女,原来也是个心机深沉,用这些下三滥招数的人,她是觉得心痛,更觉得心寒。
郑雪芙心里咯噔一下,她瘫倒在地,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道:“可是我能怎么办?整个国公府人人都嫌弃我,都说我是母亲带来的拖油瓶。一个出身卑微的商户女根本没有人瞧得起。我喜欢四哥哥,一直都喜欢他,可大舅母看不上我,她们都嫌弃我。外祖母,谁又能可怜可怜我呢?”
梁槐宁听到“四哥哥”时,心里一颤。待大奶奶林氏的目光投射过来时,梁槐宁愣了愣,她当然没想到此事跟谢叡珣还能牵扯上关系。
可她想到审问红绡说,红绡说大姑太太就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那计划中的人根本就是五郎君谢叡璀,可郑雪芙嘴中爱慕之人竟然是谢叡珣,梁槐宁瞪大了眼睛,难道,大姑太太与红绡一同欺骗了郑雪芙?
以四郎君的名义诓骗她过来,而后发生了这一系列事。
二姑太太漠然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自己都瞧不上自己,凭什么要旁人瞧得上你。”
话音刚落,忽然大姑太太从隔间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她红着眼瞪着二姑太太,怒吼道:“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以为自己嫁的好,夫妻和睦便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肆意羞辱我的女儿。你不是照样膝下空空只有一个独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谱?”
大奶奶林氏和梁槐宁立在一起,这时候仿佛又要该论起长辈间的恩恩怨怨了,她们这些做晚辈的仿佛不适合站在这儿。
哪料大太太递来了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意思是让她们不用动。左右大姑太太也不是头一回丢人了,今日她倒是要看看大姑太太还能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缘由来。
二姑太太望着自己这位状如疯癫一般的长姐来,不疾不徐道:“摆谱?长姐是错怪我了,这些年你对我一直心有成见,也是见惯不惯了。”
大姑太太望着她一副无辜模样,简直气的拱火,她刚想发作,却见齐老夫人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大姑太太咬了咬牙,她扑通一声跪下泪水涟涟道:“母亲,母亲您再帮帮女儿。这件事是女儿糊涂了,女儿是真的害怕将来流离失所,我已经没了郎婿,带着睿哥儿孤儿寡母往后只有遭人欺负的份儿啊。我是您的女儿,您不能不管我!”
最后一句话,莫说是齐老夫人,便是大太太听了都只想呕血,若是她的女儿说这样的话,她能直接一棒子打死的。
齐老夫人待大姑太太的所作所为,人人都瞧在眼里真真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当年大姑太太做出败坏家门之事,国公爷素有清正之名,恨不能直接断了父女之情,是齐老夫人拦了下来。
纵然她大失所望,可望着长女决绝的模样,她心软退了一步,成全了他们。
而后数十年断了来往,大姑太太一意孤行和离携子女归来,这京兆里闲言碎语不在少数。齐老夫人还是将母子三人安置在了别院,可谓是仁至义尽。
一直到来正院前,齐老夫人也许心里还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可到这一刻,已经全然消失殆尽。
她总没看透,或许说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大姑太太从来都是自私自利之人。这周遭的人便都该捧着她,顺着她来,她过的不顺便是他们的错。
齐老夫人凉透了心,她已经没力气责骂了,只是静声道:“如今虽将事情暂时捂住了,可这桩丑事得快刀斩乱麻,不留后患。程家那边你们莫要再想,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我将你跟你的孩子都送到越州去,那儿远离京兆,你们好生过日子,终此一生都不得回来。其二,明日一早你便带着孩子搬出去,怎么来的便怎么离开。往后,谢家便没了你这个女儿,你们或是乞讨,或是饿死都与谢家无关。”
话落,大姑太太脸色煞白,心如死水。梁槐宁终于见识到了齐老夫人的魄力,怪道梁夫人曾告诉她,谢家的这位祖母是个极有手腕之人,处事果决,若说从前她也许对女儿心软留了情面,可到如今,她也是真能狠心说一不二。
该选哪一个,大姑太太跪倒在地,她猩红了眼嗓子吼的都沙哑了,“母亲,您一定要对我这般绝情么?可我今日到这般局面,您和父亲难道没有错。当日我一意孤行要嫁给那没心肝的,你们为何不阻止,为何不骂醒我。你们难道没有放任么?”